天色一黑,王帳四周已經點上了火把,
橙紅色的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氣勢宏偉的王帳以及守衛軍卒。
王帳之內,淡淡的清香開始瀰漫,氣氛卻有些凝重。
烏薩爾汗與王妃坐於上首,王妃不遠處還坐著一中年女子,
四十餘歲,身材高挑,眼角帶著淡淡的皺紋,眸子中蘊含著處事不驚。
女子乃元昭宗、必裡克圖汗之妻,高麗人‘權皇后’。
天寶奴與地保奴坐在左右兩側第一把椅子。
再下方是身形有些瘦弱,面板黝黑的太師哈剌章,體格壯碩,面容兇悍的太尉蠻子,
山羊鬍老者,丞相失烈門,看不清年齡的樞密知院捏怯來,
再遠一些是王保保之弟詹事院同知脫因帖木兒,合赤溫後裔蒙元吳王朵兒只。
王帳之內只有寥寥十一人,顯得有些空曠,
但這些人手中掌控著北元大部分的權勢財富軍卒,真正的舉足輕重。
王賬內氣氛凝重,所有人都默不作聲,低著頭默默思考,眼中不時還閃過一絲恐慌。
不多時,坐於右側的地保奴深吸了一口氣,略顯凝重的眸子投向上首,沉聲問道:“可汗,訊息為真嗎?”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都緩緩抬起腦袋,將視線投向上首。
烏薩爾汗抿了抿嘴唇,沉重地點了點頭:“七日前送來訊息,明人軍隊在向遼東方向集結,去向不明。
三日前收到訊息,明人軍隊不是去遼東,而是去慶州,並且那裡已經有了將近五萬兵馬駐紮,後續還要源源不斷趕來。
而昨日的訊息稱,明國數位公侯已經隨四萬兵馬抵達了慶州,
如今慶州內有公侯十餘名,軍卒十萬餘,糧草軍械無從查證。”
王賬內的氣氛一點點凝重,所有人眼中都生出了一絲恐懼,尤其是地保奴,眼中帶著驚駭與不可置信,還有一絲不甘心。
他想到了那日阿日斯楞與他所說的‘天下大勢’,阿日斯楞曾說遼東之地的丟失,會徹底讓雙方失衡,
有了充足的鐵礦之後,明國可能會有一年一北征的事情發生。
只是沒想到,如今不過十日,便已經應驗!
明人在慶州聚兵十萬,為了什麼不言而喻只能是北元王庭。
而明人若是動兵,王庭能如何?只能匆匆逃竄,從而讓他失去改變軍隊的機會,甚至如今大好局面也會付諸東流。
地保奴拳頭緊緊握起,眼中閃過一絲不甘,慢慢低下頭,牙關緊鎖!!烏薩爾汗的聲音再次傳來:“先前我等認為明國是在邊境陳兵,準備下一次北征,為此王庭擴軍一萬餘練兵,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的訊息來看,明國已經準備完全,只差進軍了。”
烏薩爾汗眼神一黯,繼續說道:
“從慶州送信來王庭,至少也要十日,
這十日有太多變數,說不得明軍已然出兵,留給我們決斷的時間不多了。
是走是留,諸位的想法是何?”
哈赤溫後裔蒙元吳王‘朵兒只’是一身形乾瘦的草原大漢,鬍子很長,他眼中閃過一絲戾氣,率先開口:“可汗,不能再走了,王庭千里迢迢到達此地,為的就是尋一安身之地,如今明軍來勢洶洶,王庭又能去哪裡,不如在這捕魚兒海與其一決死戰。”
在場之人將視線都投向了此人,對於他的心思心知肚明。
捕魚兒海是合赤溫汗國的領地,而吳王朵兒只一直待在捕魚兒海,明軍來襲,若是逃了憑他自己完全無法阻攔明軍,只能與王庭一同逃遁,
那一直苟延殘喘的合赤溫汗國,就要徹底湮滅了,他也將會成為如在場諸人那般的喪家之犬。
“不能打,我們要快些走。”溫和帶著一絲冷冽的聲音響起,
坐於上首的權皇后臉色凝重,緩緩開口:“和林我們敗了,金山我們敗了,
如今我們跑到了捕魚兒海,明人還是不打算放過我們,不能再逞強打下去了,敢問諸位大人,如今的王庭比之一年前如何,又比之十年前如何,是變弱了,還是變強了?
明軍呢?是變弱還是變強了?當年打不過,現在更打不過!”
在場之人心中一沉,莫說是相比十年前,
就是相比於去年,王庭就弱了不止五成。
去年大尉納哈出兵敗金山,遼東之地徹底歸於明國,
北元損失二十萬兵馬部眾,也失去了賴以支撐的各類礦石。
毫不誇張地說,今日的元庭,甚至打不過去年的納哈出部,又如何能與愈發強盛的明軍作戰?
“逃逃逃,又能逃到哪裡去?難不成真的去和北山野人過日子?”朵兒只不厭其煩,聲音中帶著一些煩躁。
這時,烏薩爾汗嘆息聲傳來:
“北山野人那邊本汗已經聯絡好了,我們可以向東北而行,與其結伴為鄰。
本汗原本打算在捕魚兒海休養生息,等到秋日再行北進,也趁著這個時間練兵,
但.明人不給我們喘息的機會啊。”烏薩爾汗面露苦笑。
地保奴與天寶奴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他們都想借助練兵的由頭來擴充實力,但明人的訊息打亂了他們的部署。
“真要走嗎?可汗”坐在下首的脫因帖木兒緩緩抬起頭,臉上充滿苦澀,瞳孔微微搖晃。
烏薩爾汗嘆息一聲:“明人想要將我們趕盡殺絕,我們不能意氣用事。
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想要為河南王報仇,但現在..不是時候。”
脫因帖木兒臉色漲紅,面露不甘,
但也能看清如今局勢.長嘆一口氣,便不再作聲。
烏薩爾汗將視線投向掌握元庭禁軍的太尉‘蠻子’與太師‘哈剌章’,問道:
“太尉與太師心中有何想法,是戰是走?”
太尉蠻子冷聲開口:“既然可汗已經做了決定,又何必問我等?”
烏薩爾汗拳頭猛地握緊,眼中閃過一絲憤怒!太師哈剌章的態度則要緩和許多,想了想,沉聲問道:“可汗,訊息可靠嗎?若這是明人放出的假訊息,為的就是讓我等疲於奔命,那可如何是好?”
烏薩爾汗深吸了一口氣,壓制住心中怒意,點了點頭:“訊息可靠。”
“敢問可汗,是何人送來的訊息?為何可汗如此篤定?”哈剌章不依不饒,繼續開口詢問。
烏薩爾汗面露凝重,猶豫了許久,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像是洩了氣一般說道:“送信之人與王庭多有生意往來,他們賣給我們鹽鐵茶糧食,作為交換,王庭的一些動物皮毛以及發現的一些礦石地點會被送往明國,
而且為了維持生意,若王庭面臨生死危局,他們會出手相助。”
哈剌章聽後面露恍然,喃喃點頭:
“如此一來.王庭若是覆滅,對他們不是一樁好事,那通風報信倒是情有可原,
敢問可汗,他們所說的出手相助,只是通風報信一種?”
烏薩爾汗聲音空洞:“前些年我見到他們的使者,他們答應我,若明軍真的北伐,會在通風報信的同時,阻撓明軍的糧草運送,為我們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來撤離。
另外明國北征一事,他們也會竭力阻攔,
如今看是攔不住了,明國的老皇帝已經瘋了。”
在場之人面面相覷,將眼睛眯了起來,不少人對視一眼,晦暗難明。
而地保奴與天寶奴則滿臉愕然,對於此事,他們渾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