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阿日斯楞’告別後,地保奴面色沉鬱,眼中蘊藏著難以言表的憤怒。
他快步回到王帳,稟告侍衛,見到了一臉怒容的烏薩爾汗。
他端坐於上首,手握茶杯,面色沉如墨,就算是地保奴前來,他也只是輕輕一撇:“何事?”
地保奴深吸一口氣,壓制住心中怒容,沉聲說道:“可汗,瓦剌已有不臣之心,
瓦剌所在之地如今被也速迭爾牢牢掌控,他一直在明裡暗裡地爭奪草原正統,兒臣初聽瓦剌出兵,驚喜萬分,但如今細細想來..這未嘗不是一個陷阱,一個將我們拖在這裡的陷阱。”
王帳的氣氛猛地壓抑起來,烏薩爾汗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緩緩開口:“你能想到這一點,本汗很欣慰。
幸而本汗聯絡了韃靼,而韃靼也答應出兵,
否則到時瓦剌之兵消失得無影無蹤,那王庭可就坐蠟了。”
地保奴臉色凝重,繼續說道:
“可汗,瓦剌不可信,韃靼亦不可全信,也速迭爾野心勃勃,一直在與韃靼部接觸,兒臣還得知也速迭爾將不少明人的糧食精鐵賣與韃靼,他們早晚要攪和到一起。”
地保奴的聲音緩緩迴盪,烏薩爾汗的臉色一點點凝重:
“不錯,我們雖同根生自草原,行事風格卻有天壤之別,
韃靼傳承悠久,在突厥時就已與唐接觸,懂一些禮數,行事也有跡可循。
可這瓦剌一直躲在山溝裡,
直到被成吉思合罕詔安,這才跑了出來,
短短不過兩百年,行事如同北山野人,冥頑不靈,不知禮數。
如今當著我等的面,一個百夫長就想殺韃靼的將軍,真是可笑至極!!”
烏薩爾汗一邊說,一面露出憤怒,手掌用力拍向桌案,發出一聲巨響。
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臉色才一點點平靜下來,嘆息一聲:“王庭的興衰不能靠別人,要靠我們自己,
待到入秋,我們便離開這裡,
繼續北進,與那北山野人結伴為鄰。”
地保奴猛地抬起頭,眼中露出震驚:“可汗,如此倉促?我們才來到此地不過半年,
族人們還未休養生息..這.”
烏薩爾汗又嘆了口氣,緩緩擺了擺手:
“若未見此瓦剌之人,本汗心中尚存一線幻想,認為我等都為草原子民,他們會念及舊情。
但如今.”
烏薩爾汗緩緩抬起頭,透過厚厚的王帳,似乎看到了那隱藏於陰雲之中的太陽,
“瓦剌之輩.恐怕會將我們的行蹤洩露給明人。”
“可汗,這.不可能吧。”地保奴面露震驚,瞳孔劇烈搖晃。
此舉通敵賣國,為人所不齒。
“沒什麼不可能的,瓦剌不知禮數,那也速迭爾更是野蠻,你有所不知,他一直來信讓我將王帳遷至他所統御之地,
由他來做這王庭可汗,若是明人來襲,王庭破滅,他樂見其成。”
“那”地保奴瞪大眼睛,眼中閃過一絲懊悔,去信瓦剌與韃靼之事是由可汗、王妃、他與天寶奴,還有知院丞相共同決定。
現在看.反而招惹大禍。
見到他如此模樣,烏薩爾汗輕輕擺了擺手:
“此事你不用懊悔,是我等高估了瓦剌的操守,
我們雖然同屬草原,但他們與我們不是一類人。”
地保奴臉色一點點怪異,扎那長相矮小,不似王庭的身材高大,同樣性格暴戾,也不似王庭之人這般懂禮數,他忽地一笑,坦然說道:
“可汗,也怪不得一路行來.那些小部之人議論紛紛,
說王庭越來越像明人,規矩繁多,說話拐彎抹角。”
烏薩爾汗一愣,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真有此事?”
“不敢欺瞞可汗,是兒臣與他們飲酒,他們喝醉後,口吐真言。”地保奴微微一笑。
“那你覺得這是好是壞?”烏薩爾汗問道。
“懂禮數,有規矩,自然是好事。”地保奴微微躬身。
“哈哈哈,好好啊!!你很好!”
烏薩爾汗大笑起來,只覺得心中陰鬱一掃而空,整個變得暢快,他的目光逐漸變得空洞,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自我登上汗位起,
我愈發理解為何歷代先祖都致力於學習漢人,歷任合罕,包括早些年的北魏孝文帝,
他們都推崇漢學,穿漢服,行漢禮,按照漢人的規矩辦事,仁義禮智孝到處都是。
就連朝廷官職,都是學那漢人。”
頓了頓,他見地保奴探著頭,求知若渴的模樣,烏薩爾汗露出一些笑容,繼續說道:
“後來本汗讀了《孟子》這才有些明悟,書中說,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
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
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漢人有史書可鑑,所以懂規矩,
而我草原人沒有史書,只能口口相傳,規矩自然也就無從談起。”
地保奴臉色凝重,皺眉深思.烏薩爾汗又說道:“唯有遵循規矩,王朝方能長治久安,
即便一時衰落,亦有復興之機。
若是按我草原人行事,再強大的王朝也將敗壞一空,他們行事任性妄為,視子民生命如草芥,與野蠻之人無異。”
他臉上出現一絲自嘲,怔怔地看著地保奴:“明國老皇帝能得天下,是因為我們失去了民心,
他輕輕一招手,百姓便揭竿而起,不要命了一般殺我草原人。
本汗懂了這個道理之後,便漸漸醒悟,
想要讓王庭變得強大,必須興漢學,讓族人們懂規矩,如此各部才能團結起來,共渡難關。
你.做得不錯,比天寶奴做得要好。”
地保奴原本沉浸在深思中,聽到此言後突然一怔,隨即迅速低下頭,試圖隱藏眼中難以抑制的喜悅,
他甚至能聽到心臟的怦怦直跳,無法自控。
緊接著,地保奴那帶著一些激動的聲音響起:
“兒臣只願王庭千秋萬代,族人永享豐衣足食。”
烏薩爾汗輕輕一笑:“一步一步來,急不得,你要等.做好準備,等待時機,等明國老皇帝死,等”
烏薩爾汗面露深邃,輕嘆一聲:“扎那.死了嗎?”
地保奴眼神猛地變得複雜,頓了頓輕聲說道:“可汗,阿日斯楞力大無比,
又與博爾術將軍乃生死之交,情急之下下手稍重,扎那已經死了,還請可汗體諒其救人心切,恕其罪過。”
烏薩爾汗輕輕點頭,神情莫名:“阿日斯楞何罪之有?扎那是死於明人之手。
你要派兵外出探查,找到明人的蹤跡,
若是被其探查到王庭所在,那留給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
地保奴輕輕彎腰,恭敬說道:
“是,可汗。”
“下去吧,本汗累了.處置好瓦剌部之人。”
“是,兒臣遵命。”
離開王帳的地保奴面容冷峻,渾身散發著凜冽殺意,他輕輕一揮手,站在一側等待的鄂爾泰走了過來。
“殿下..”
地保奴想了想,吩咐道:
“帶上三百親信,跟我來。”
“是!”半個時辰後,營寨西北角,這裡是原本安置傷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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