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瘦軍卒鬱悶地喝了口湯,將嘴裡的肉嚼來嚼去,就是不捨得咽。“為啥不殺啊?就因為他姓閻?”胖軍卒一臉不忿。
“廢話,縣官不如現管,洪武老爺也不知道這的事,你說說,那人到底什麼背景,跟閻千戶有什麼關係?”那年長軍卒斥責了一番胖軍卒,又問道。
“我怎麼知道?我只知道那人如今被好生好伺候關著,
你們是不知道啊,那帳篷扎得可嚴實了,密不透風,
晚上估摸著也吃這個。”高瘦軍卒指了指眼前的牛羊肉。
“草!”
這讓一些平日裡沉默寡言的軍卒都忍不住罵娘。
平日裡被罵丘八也就算了,自己人還欺負自己人,讓他們有些忍不了。
“只可惜那武福六啊,本應是軍中猛將,還跟了小陸大人,本應有大好前途,現在倒好,娘子也娶不到了。”那高瘦軍卒滿臉可惜。
在場軍卒年紀都不大,其中有幾人也是這樣打算的,
能活著回來就娶親,死了也給家中少一個負擔。
聽到武福六也是如此,他們不由得低下頭,瀰漫著羶味的湯汁也變得不那麼香。
“武福六是咋回事啊,說說。”那有些肥碩軍卒問道。
“他啊,苦命人。”高瘦軍卒有些唏噓:“自小沒了爹孃,還是主家好心,
想起來就喂一口,想不起來就餓著,跟養小狗似的,飢一頓飽一頓。
你們是不知道啊,主家那小娘子心善,
不時給點吃的,這才讓他沒餓死,還給他取了名,就是現在這個名。
要不說這人啊都是命,有福!”
高瘦軍卒大概說到傷心處,抹了抹眼睛,又喝了口湯,見周圍同僚都大眼瞪小眼,他哂然一笑,繼續開口:“你們還別不信,人比我們有福,
他和那主家姑娘這一來二去,就對上眼了,那武福六我也去看過,長得濃眉大眼,又高又壯,可好了。
但他一個奴僕哪能配得上主家姑娘,
主家不同意,但不知怎麼的,也沒趕他走,二人就這麼藕斷絲連。
我估麼著那主家也是心善,看也阻止不了,就把武福六送到軍中,讓他殺敵立功,博個出身。
這武福六也是爭氣,沒多久就成了小旗,這次主家費盡心力把他調來小陸大人麾下,就是想跟著立功,等戰事結束二人就順理成章成婚了。”
“我說呢,以前都沒見過此人。”
那肥碩軍卒撇了撇嘴,心裡有些不忿,他還想跟著小陸大人立功呢!高瘦軍卒瞥了一眼他:
“都知道跟著小陸大人能立功,那些大人不把人塞到小陸大人麾下才是見鬼了呢,不過你也別不服氣,咱們殺一個都費勁,人家殺十個,這就是本事,得服。”
“我哪有不服,我只是覺得可惜,大好前途功虧一簣,這哪裡是有福,這明明是天生災禍,就差臨門一腳了,還被奸賊殘害!!!”
肥碩軍卒有些咬牙切齒,眯起的眼睛中充斥著打抱不平,
這世上只有螻蟻會心疼螻蟻,恰好在場之人在這大明,皆是螻蟻。
肥碩軍卒越想越氣,將早就涼了的濃湯一飲殆盡,很快他便皺起眉頭,
不知是心緒變化還是濃湯涼了的緣故,
他覺得這充滿羶味的湯有些難喝。
沒過多久,燭火熄滅,但軍卒們卻輾轉反側地睡不著翌日,晨號聲早早響起,軍卒從睡夢中驚醒,頓感身體無比疲憊。
當劉黑鷹拿著大碗來到早食處時,
打量一眼四周,不禁挑了挑眉,嘴角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
軍卒們大多頂著黑眼圈,雙目無神,一副勞累過度的模樣,
不過劉黑鷹知道其中關鍵,他們應當是有心事,沒睡好,這就對了!他來到那巨大食盆前,不禁嘆了口氣,與他家中餵豬的東西一般無二,當他看到那大雜燴中的諸多肥肉以及骨頭時,眉頭一挑,心生一計,踮起腳看向身後的長隊,高呼:“弟兄們,有口福了,今日食肉!”
但奇怪的是,軍卒們的情緒並不熱烈,
甚至連抬頭的都沒有幾個,只是在那慢慢地挪動身體,只有幾個劉黑鷹的部下見上官在說話,笑著臉應和,敷衍大於真心。
自然是強顏歡笑。
奇怪的是,見到這一幕的劉黑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在心裡暗暗竊喜,
好好好,看來是都吃到肉了!
昨日他還有些不懂,但今日看到軍卒們這個模樣,劉黑鷹心裡直樂,士氣低迷啊,閻五堅要是再不處置,這隊伍可就散了!不知為何,劉黑鷹覺得,
那閻三老兒不處置他兒子最好,如此喪失人心,士氣低迷,那他這千戶也算幹到頭了。
正好讓雲兒哥藉機上位!
劉黑鷹覺得,此刻應該與雲兒哥密謀一下,於是,端一大碗豬食的劉黑鷹興沖沖地衝進陸雲逸所在軍帳!陸雲逸此刻還在端詳那個馬鐙,被他不打招呼就衝進來嚇了一跳,身體一個激靈:“你作甚?”
劉黑鷹瞪大眼睛,小跑到他面前,壓低聲音靜悄悄地開口:“雲兒哥,奏效了,奏效了,
那些軍卒今日都是一副死人相,士氣低迷啊!!”
陸雲逸嘴角勾起一絲微笑,拿起一旁的幹餅咬了兩口,有些嫌棄,一股面渣,含糊不清地開口:“不要掉以輕心,那武福六恢復得快,聽說今日已經能下地了?讓他別亂動,賣賣慘,此事就算成了。”
‘吸溜吸溜’劉黑鷹一邊吸溜著湯湯水水,一邊小聲嗯嗯嗯,表示自己知道了。
將口中食物嚥下,劉黑鷹瞪大眼睛,一臉佩服:“雲兒哥,你真是厲害,一箭雙鵰!那閻三老兒不論管還是不管,對我等都有益處!”
陸雲逸輕輕一笑,將那半塊幹餅放到劉黑鷹碗裡,“言語如刀劍,毀人於無形。”
“這幾日你小心點,別犯了事,那閻三想來已經知道是我們乾的了,他不敢找我麻煩,說不得會找你麻煩。”
“啊?”劉黑鷹臉色頓時垮了下來,想到了自家商行被那些吏員整的日子。
“不用擔心,現在架在火上烤的是他,不是我們。
再待上幾日,我們就補充人馬出營,不與他們在這乾耗著,還是我們自己的正事要緊。”
陸雲逸淡淡開口,渾身瀰漫著一股滿不在乎的淡然氣息。
“我們還要深入?”劉黑鷹問道。
“那是自然,想要被提拔,事情要先做好。
我等做好了事,等到指揮使甚至大將軍看到軍報,發現其餘軍卒緩慢前行,而我等已然深入草原多次,會怎麼想?”
劉黑鷹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又看到了升官的希望!
“到那時啊,想不升官都難。”陸雲逸淡淡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那我們這樣會不會找人記恨啊,
我爹說..刀砍地頭蛇,露頭的椽子先爛,不能強出頭啊,會遭人記恨。”‘
劉黑鷹臉上有些忌憚。
陸雲逸撇了撇嘴,有些嫌棄:
“庸人自擾,冠軍侯十六歲從軍,十八歲就封了侯,
與他相比,我等十八歲還在這千戶所裡蹉跎歲月勾心鬥角,你擔心個什麼勁啊。
再說了,我爹是舉人,你爹是富商,官商勾結,無往不利,你怕什麼啊,
在這軍中不立功殺敵,就如老農不下地種田,這叫不務正業!”
劉黑鷹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雖然有些聽不懂,但他還是點頭如啄米:
“雲兒哥說得對,我這就去安排,讓武福六越慘越好,手腳都給他綁上,就說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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