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軍軍卒開始向外揮砍長刀,
氣氛有了一瞬間的凝固,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不知發生了什麼.甚至,一些被砍掉腦袋的軍卒,臨到死都沒有想明白髮生了什麼,為什麼同僚會向他們揮刀,為什麼自己莫名其妙死了。
這種呆滯持續了將近五息,等到前後軍反應過來後,已經有了百餘人死傷,
屍體倒在地上,鮮血流出,能看到他們眼中茫然。
很快,這種茫然就變成了震驚,長久以來的操練讓這些中都留守司的軍卒還有幾分反應,紛紛抽出長刀,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向前方同僚。
“迎敵——”
直到一道洪亮聲音響起,不少人才徹底反應過來,
敵軍不在前不在後,而就在陣中。
陸雲逸身騎戰馬,手持長刀,眉頭緊鎖.看著前方呈對敵姿態的中軍,眼中閃過一絲荒謬,留守司中居然有敵軍,這等事傳出去不知要掀起多少軒然大波。
畢竟,留守司的軍隊守衛鳳陽,陛下與太子隔幾年就會回去祭祖,也會在鳳陽皇城久留,
那時,負責守衛的就是留守司軍卒。
此時此刻,江夏侯周德興看向一名中年將領,發出怒斥,帶著些怒火:
“蔣勇,你幹什麼!”
那名為蔣勇的將領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投了過來,嘴唇緊抿,神情冷冽,
“侯爺,您位極人臣可以不奢求榮華富貴,但弟兄們不行。”
周德興皺著眉頭,瞳孔劇烈搖晃。
眼前之人可是他的心腹,年紀輕輕就跟在他身旁打仗,在他歸家時,還為其謀劃了一個留守司指揮同知的官職,算得上整個大明最清閒又清貴的職位。
如今,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不等周德興想明白,走出馬車的李善長就在身旁人的幫助下,
扯掉了頭戴的黑布、腳銬、手銬,恢復了以往從容。
一襲白衣在黑夜中尤為刺眼,吸引了不知多少目光。
有軍卒眼中閃過一絲狠辣,猛地從腰間抽出弓弩,瞄準了李善長,
但周德興只覺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罵道:“不得傷韓國公!”
此話一出,不少將領反應過來,
連忙將手下壓,讓所有軍卒將弓弩長箭都收了起來。
李善長雖做謀反之事,但如今還未到京城,未經三司定罪,那他現在就還是大明第一公。
而且,周德興十分清楚,
眼前之人整個天下只有一人可以為其定罪,其他人但凡做了這等事,那就是逾矩。
這些事,陸雲逸在他喊出來後就想明白了,臉色微變,一個軍陣中要是多了這麼一個殺也殺不得,傷也傷不得的人,想要贏不知要費多少工夫。
不過,陸雲逸並沒有驚慌失措,
無論如何,護送隊伍都已經到了京城之外,
就算是一個一個去堆,都能將人抓住。
陸雲逸看向身旁徐增壽,下令吩咐:“傳令弟兄們,嚴防叛軍來援!”
徐增壽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若是無人接應,怎麼會在如此靠近京城的地方才發動。
正當徐增壽掉頭就走,準備去下令時,
急促的馬蹄聲從北方傳來,十幾名身披甲冑的軍卒急匆匆趕回,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啟稟侯爺,南城門開了,甕城中湧出了至少三千軍卒,
但不知是好是壞,屬下與之傳令問話,都得不到回話。”
軍卒稟告時,心中已經荒謬到了極致,放在以往任何時候,出現此等事情就已經能判定為來人是叛軍。
但今日,人是從京城中出來,京城中怎麼能有叛軍?
周德興聽了只覺得嘴唇乾澀,
他猛地轉頭,視線刺向陸雲逸,沉聲發問:
“京城中沒有什麼變故?”
他現在十分懷疑,整個京城都已經被叛軍所控制。
陸雲逸也同樣有這等懷疑,畢竟叛軍從京城中湧出,太過駭人聽聞.但他目光銳利,肯定說道:“回稟侯爺,京中大局無礙,
應當是南城門守軍出了問題,行裡應外合之舉。”
周德興心中湧出一陣後怕,幸好這些人自作聰明,若是沒有那鍬釘,說不得他們現在已經要入城了。
雖然心中仍有疑惑,不明白為什麼叛軍會如此愚蠢,
但周德興還是冷靜了下來,沉聲道:“陸雲逸,中軍之事是留守司出了問題,本侯親自解決,還請陸大人攔住北方來襲之軍,拜託了。”
陸雲逸瞥了一眼中軍一些軍卒以及將領,知道他是想要清理門戶,便輕輕點了點頭:
“還請江夏侯放心,我部會阻攔敵軍,給前軍後軍爭取時間。”
“多謝!”
江夏侯鬆了口氣,看向中軍一行人,面露殺氣,而後緩緩抽出腰間長刀,發出一聲大喊:“弟兄們,今日清理門戶!”
“殺——”
雙方頃刻之間混戰在一起,前軍後軍兩面夾擊,不停地向前攻伐喊殺聲一下子就在深夜瀰漫,血腥味也湧了出來。
陸雲逸回頭一瞥,看向站在中央馬車上的李善長,發現他面色始終如一,像是一切盡在掌握。
陸雲逸沒有糾結他的心緒,帶著千餘人前衝,離開這片戰場,
來到了前方官道,準備堵截從城中來的叛軍。
他慢慢將長刀抽了出來,看著慢慢衝過來的三千軍卒,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還真是沒完了,京城到底還有多少叛軍?“列陣迎敵!”
軍令下達,千餘人很快就完成了列陣。
這些軍卒都是北平精銳,若一月前或許還會驚惶失措,
但經過河南與前幾日的廝殺之後,
再次面對這等場景,已經是輕車熟路。
陸雲逸心中也沒有絲毫波瀾,只是從馬袋中拿出千里鏡,
對著前方來襲的叛軍仔細打量,很快他便見到了一個熟人。
“這”
陸雲逸嘴角略有抽搐,再次透過千里鏡看去,終於確認無誤。
領軍之人算是他的老丈人,前任錦衣衛指揮僉事鄧銘,此刻他身穿黑甲,臉色嚴肅,身旁還有一名不知姓名的中年將領。
繚亂複雜的馬蹄聲停止,鄧銘看著前方正在廝殺的混亂場景,眉頭緊皺,
當他看到攔截之人的面孔時,臉色陡然變得複雜:“是你發現的端倪?”
鄧銘沒有任何見外,比鄧鎮還要簡單直接。
陸雲逸騎著戰馬來到陣前,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是你們用的鍬釘太過詭異,暴露了自身行蹤。”
“鍬釘?”
鄧銘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那是什麼?按照計劃,截殺應該在入城之時發動,確保計劃萬無一失,但偏偏.人還沒到京城,居然就這麼匆匆發動,這讓鄧銘很是不滿。
這時,身旁那名中年將領聽了軍卒的回報,頓時勃然大怒,一巴掌就扇了過去:“誰讓你們自作主張的!!!”
那名軍卒被扇倒在地,支支吾吾地不敢說話。
鄧銘面露疑惑,發問:“怎麼了?”
中年將領深吸了一口氣:
“是我們的人自作主張放的,為的是破壞車馬,讓他們快速入城。”
鄧銘額頭青筋狂跳,呼吸急促,狠狠地攥緊馬韁,
如此愚蠢行徑,還是讓鄧銘無法接受!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麼會提前發動,一切原因就是自己人太蠢!
事已至此,鄧銘無力發怒,他看向陸雲逸,眼神有些複雜:
“沒想到,再次見面是在這等情形之下,靈韻在大寧過得如何?”
陸雲逸朗聲回答:“過得自然極好,鄧大人.事到如今爾等已經沒有成功之可能,不如束手就擒,就此罷了,也省的徒增傷亡。”鄧銘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