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亥時,天色徹底漆黑,整個徐州港一片燈火通明。
商船、貨船、糧船都亮著明燈,將整個河道照得一片橙黃。
岸上貨物堆積成山,吏員在其中巡查。
再遠一些,則是一片熱鬧集市,往來商賈大多都在這裡消遣樂呵。
如嶽州港一般,這裡是“下有對策”之地,這裡不宵禁,不打烊,整個夜晚都熱鬧無比。
在集市邊緣,靠近港口的位置,有一座五層小樓屹立,是整個集市最高的建築。
面對河道以及港口一側,掛上了五顏六色的燈籠,
“青花樓”三個大字被鑲嵌上了蠟燭,隔著很遠都能看到這裡的旖旎氣息,這是整個徐州港最大的青樓妓館。
在今日,地位最尊貴、姑娘最漂亮的五層被城中大人物包場,不少下方客人抬頭看去,眼中閃過一絲羨慕。
五層之內,唐敬業手拿萬里鏡,站在窗邊,
隱晦地看向港口六號駁位停靠的船隻,
眼中閃爍著興奮,不停地抿著嘴唇。
而在他一旁,趙熙同樣拿著萬里鏡,死死盯著,
“從港口得到的訊息,船上大約有百餘人,
在來到這裡後只有幾人下船採買了一些吃食帶回船,其餘人都沒有下船。”
“這就對了.這百餘人應當都是大寧的軍卒。”
唐敬業面露興奮,沉聲道:“文書上可有記錄他們載了什麼貨物?”
趙熙回答:“瓷器、毛皮、還有一些綢緞,文書上寫他們是從濟南府而來,想來是假的。”
“哼,上次還是萬寶號,這次就變成了東嶽號,
還真是狡猾,怪不得追了一路都沒抓到人。”
唐敬業看向趙熙,說道:
“什麼時候抓人?”
趙熙臉上露出一些顧慮:“等他們離港,徐州港事關重大,人多眼雜,不僅有錦衣衛,還有一些大人物都在這裡佈置有眼線。
咱們在這裡動手,太過扎眼,
而且事後不好解釋。”
唐敬業這一次沒有那麼著急,點了點頭:
“既然趙兄這般想,那我等就這般做,再讓他們消停兩天。”
趙熙發問:
“要不要派人上船確認一二?萬一人不在,咱們也好再繼續找。”
唐敬業陷入沉思,搖了搖頭:
“人如此謹慎地沒有離開,其中必然有重要之物,不能打草驚蛇。”
趙熙眉頭微皺,至少想到了從河南進入南直隸的十幾種法子:
“萬一汝南侯被他們轉移了?咱們豈不是要撲空?”
“不會,汝南侯一路能這麼安靜,應當是被他們控制。
若是走陸路,能夠留下痕跡的機會就會多,
況且十幾路人已經將進入南直隸的官道通通堵死,他們只要敢去,就一定被抓。”
唐敬業聲音中帶著胸有成竹,
折騰了快十天,他就沒睡過好覺,這次一定要將人抓住!
忽然,唐敬業猛然緊繃,猛地蹲下身,一把拉住趙熙的胳膊:
“蹲下!”
趙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猛地蹲下身.“怎麼了?”
“他們也有萬里鏡,在船頂!”
唐敬業非但沒有差點被發現的驚慌,反而充斥著興奮!
趙熙眼睛略有放大,同樣閃過一絲喜色。
二人都清楚萬里鏡在軍中的珍貴,
一個小小的商船能夠有如此珍貴之物,這進一步驗證了東嶽號的問題!
“這次沒跑了,一定是他們!”唐敬業聲音肯定,拳頭緊握。
趙熙仔細想了想,輕聲道:“我安排人去下游等候,一旦他們離開了徐州港,時刻跟蹤,不給他們偷天換日的機會。”
“好!”
東嶽號商船之上,陳景義看向集市入口處那最高的建築,眼神莫名,手掌不停地搓動萬里鏡。
在船頂站了一刻鐘之後,陳景義轉身回到船艙,
一名軍卒臉色凝重地迎了上來,遞過來一本文書:“大人,這是發現可能存在的監視點,
其中青花樓五層、港口東南角哨塔已經確認有人探查。”
他揚了揚手中萬里鏡,發問:
“也是這個?”
“回稟大人,從監視之人的姿勢以及距離推斷,正是萬里鏡。”
“嗯。”
陳景義輕輕點了點頭:“傳令所有人,計劃變更,明日傍晚離開徐州港。
另外將藏好的甲冑、軍械、火器拿出來吧,好好打理,這是最後一戰了,別委屈了自己。”
“是!”
等到軍卒離開,
陳景義去而復返,又回到了甲板上。
他視線遠眺,看著港口與集市,神情莫名一日的時間轉瞬即逝,東嶽號商船在酉時初完成了文書變更,緩緩離開徐州港。
一直在青花樓監視的軍卒察覺到這一情況,連忙稟告!“大人,東嶽號走了!”
房間內,唐敬業有些不耐煩地抬起身子,眉頭微皺,大罵一聲:“他媽的,不是說兩天嗎?怎麼這個時候走了?”
這時,傳來一聲嬌滴滴的輕吟:“公子,您要去哪?”
女子是青花樓的頭牌,長得國色天香,眉骨叢生,尤其是那嬌柔身段,讓唐敬業很是喜歡。
但即便再喜歡,他也不能在這裡久留。
見唐敬業不說話,女子半扶著床榻坐了起來,臉頰緋紅,媚眼含春:
“爺~您去哪?”
她已經知道眼前之人非富即貴,若是能跟著,也算是一個好去處。
“不該問的別問,閉嘴!”
唐敬業罵了一句,連忙開始穿衣服。
相比於女人,還是正事重要,
這一關度過,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
“爺您就這麼丟下奴家不管了嗎?”
女子眼眸半掩,一行清淚流下,整個人都顯得悽苦。
唐敬業瞥了她一眼,見她一直在絮絮叨叨,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
便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抽了過去。
“啪”的一聲,女子倒在床上,有些不可思議“閉嘴,聽到了沒有!”
唐敬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拿起放在桌上的長刀,快步離去。
不到一刻鐘,徐州城的北城門開啟,將近兩千名軍卒蜂擁而出!
劇烈的馬蹄聲在整個城北響起,黑甲在火把照應下若隱若現,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後半夜,月隱星稀,
整個天地彷彿被一塊巨大黑布籠罩,只偶爾有幾點寒星閃爍,卻也難以驅散這深沉黑暗。
東嶽號商船沿著河道緩緩前行,
船身在微弱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船槳劃破水面,發出有節奏的“嘩啦”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船艙內,陳景義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警惕,從在徐州港察覺到被監視的那一刻起,
他就明白,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周圍軍卒也早已換上甲冑,嚴陣以待,
他們手持兵器軍械,眼神中透著決然。
突然,船尾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軍卒快步跑了進來:“大人,後方有船追上來了,數量不少!”
陳景義眼神一凜,猛地站起身來,
大步走到船尾,拿出萬里鏡,透過夜色望去。
果然看到後方隱隱約約有數艘船隻輪廓,正朝著他們快速逼近。
那些船隻上燈火閃爍,能看到人影晃動,更重要的是,其中豎起的槍尖,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