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隊人馬搖搖晃晃地湧了過來,
火把組成的長龍在視線中尤為明顯,由遠及近。
申國公鄧鎮走在隊伍最前端,
身穿國公甲冑,手持長刀,聽著耳畔傳來的甲冑碰撞聲,面容肅穆。
京中的變化無不在說明,
爭鬥已經到了最關鍵之時,宮中也打算動真格的,
尤其是今日從宮中傳來訊息,
汝南侯梅義成功進京,如今就被關在錦衣衛衙門。
每每想到這,鄧鎮眼中就閃過一絲陰霾,恨不得殺了北方辦事之人。
如此充裕時間、如此充裕準備,還攔不住一個人,真是廢物!弄得現在處處被動,不得已來掀桌子。
鄧鎮長嘆了一口氣,手掌抓緊韁繩,眼中閃過一絲複雜,即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倉促,太倉促了。
京畿各地已經開始了爭鬥,廝殺不絕,
有些地方甚至明晃晃地動起了刀兵,甚至還有軍民反叛,直衝府衙。
整個京畿之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而他所帶領的三千軍卒,則是內外聯合,最後的孤注一擲。
鄧鎮不知道還有沒有別人趕到,但他早就有了準備,將自己當成一支孤軍。
忽然,前方官道突兀地出現了一個亮點。
鄧鎮的眸子瞬間刺了過去,身旁諸多軍卒也發現了不對,趕忙握緊長刀。
馬蹄聲突兀地變得急促,十餘名騎兵就這麼衝上去探查,
很快,他們便匆忙回返,
領頭之人臉色嚴肅,聲音鄭重:“啟稟申國公,前方有百餘騎阻攔。”
鄧鎮眉頭微皺,心中陰霾一閃而過。
他沒有說話,而是扯了扯馬韁,帶著軍卒繼續前行,
很快,鄧鎮就看到了攔在官道上的一行人。
當見到為首之人時,鄧鎮眼中閃過一絲愕然,還有一些荒謬。
眼前之人他太熟悉了,近兩年的幾次大戰,都曾並肩作戰過,是他最佩服的一個後輩。
見到他,鄧鎮長舒了一口氣,有些明白為什麼北方之人無法阻攔梅義了,
若是此人辦事,能攔住反而才是荒謬。
搖了搖頭,鄧鎮閃過一絲無奈,駕著戰馬上前:
“雲逸,何時進京?”
來人正是陸雲逸,身旁匯聚的都是跟隨而來的前軍斥候部軍卒,
百餘人站在官道上,
有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陸雲逸看到來人,心中生出一陣感慨,時局的變化就是這麼猝不及防,“末將拜見申國公,今日剛剛來到京城。”
“在這裡做甚?”
“卑職奉太子殿下之命,探查商路,敢問申國公深夜帶兵來此,所為何事?”
鄧鎮輕輕笑了,看了看他身旁的百餘人:“太子就給你派百人?”
“京畿之地乃天子腳下,一片安寧、百姓安康,百人足矣。”陸雲逸朗聲開口:“申國公深夜出營,所為何事?”
“本公要進京駐防,讓開吧。”
鄧鎮笑著開口,眼神平淡如常,變冷了少許。
“還請申國公出示調令以及文書。”
“怎麼?有本公在,還需要這等繁縟文書?”
“當然。”
“若是本公沒有呢?”
“那就請申國公回營。”
二人的對話毫不掩蓋聲量,一下子就將兩軍氣氛凝固到了極點。
身下戰馬似是也感受到了這種壓抑,不安地刨動蹄子,打著響鼻。
安靜壓抑的氣氛一點點流逝,申國公鄧鎮看著陸雲逸,眼中有幾分感慨,發問:
“靈韻如何了?聽聞大寧冬日寒冷無比,也不知她能不能住得慣。”
陸雲逸笑著回答,像是多年不見的老友重逢:“申國公放心,大寧如今已經夏日,城中日子舒坦,
並且大寧商貿往來愈發繁盛,一些物件也不缺。”
“那就好,本公聽聞你在大寧廣開商路,的確是個能折騰的,本公佩服。”
下一刻,鄧鎮話鋒一轉:“梅義是你帶人送回的京城?”
原本略有舒緩的氣氛一下子凝重,壓抑得可怕。
陸雲逸搖了搖頭:“回稟國公,是卑職的屬下帶人護送,汝南侯離開大寧之時,卑職還在遼東女真的山林裡。”
“哦?”
鄧鎮眉頭微皺,“你放心?”
陸雲笑著點了點頭:
“一個貼心能辦事的手下能夠給主官省下不知多少工夫,
像這等事,還不用卑職來親自操辦,他們自然能辦好。”
鄧鎮有些感慨,神情複雜地點了點頭:
“旁人巴不得將權力都抓在手裡,
但你不同恨不得將手中之事都散出去,
本公手下就沒有像你這般得力之人,否則事情也不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
“申國公讚譽了。”
鄧鎮點了點頭,神清氣和地抽出了腰間長刀,
鋒銳長刀在燭火映照下散發著銀白光芒,
一看就是鋒銳無比的好刀。
“本公想不明白,像你這等有本事之人,怎麼會甘心久居人下?又從來不為自己著想?就算是你不為自己,也該為家族想一想。”
一句話說完,鄧鎮忽然沉默了下來,
過了許久他才發出了一聲自嘲般的嗤笑:“本公險些忘了,你還沒有子嗣,
尚不知家族傳承的滋味,難怪.難怪啊。”
鄧鎮聲音中充滿感慨,長嘆了一口氣:
“本公最後給你一個機會,讓開道路,與本公一同清君側。”
陸雲逸笑了,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他默默抽出了腰間長刀:
“申國公,京城一切安好,不如就此回去,還能留個體面。”
鄧鎮沒有再說話,輕輕揮了揮手,
身旁軍卒就蜂擁上前,將他淹沒在其中.“世人都說你戰陣無雙,本公身負家學,在軍中也頗有建樹,今日便一決高下。”
陸雲逸搖了搖頭,輕輕扯動馬韁,整個百餘人緩緩向後退去。
衝上來的軍卒見到他如此行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若是就此退卻,那是最好的結果。
但申國公鄧鎮卻臉色嚴肅,沉聲開口:“列陣迎敵!”
軍卒們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按照平日操練所為,步卒在前,騎卒在後!下一刻,緩緩後退的百餘人突兀動了,
就這麼刨動著馬蹄,毫無顧忌地衝了過來。
馬蹄聲陣陣,揚起的灰塵讓他們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不少人面露震驚,百餘人就敢衝陣?但這一想法還未落下,
四周便響起了更為劇烈的喊殺聲!“殺——”
申國公鄧鎮臉色一變,視線掃過,
只見周圍天地裡瞬間亮起了不知多少火把,正一窩蜂地湧了上來。
甚至,在身後也傳來了馬蹄轟鳴。
前方的百餘人不知何時變成了數百人,頃刻之間四面來敵!士氣有了一瞬間的停滯,但鄧鎮也是久經戰陣之輩,粗略一掃,便將來襲之人的數量收於眼底,發出一聲大喊:“敵軍人數不過兩千,列陣迎敵!”
“弟兄們,不要驚慌!”
“迎敵!”
“殺——”
隨著喊殺聲愈發激昂,兩道洪流奮力地撞在一起。
“轟”,天空飄蕩的白雲有了一剎那間的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