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臉色陰沉無比,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臺發出悅耳“嗒嗒”聲的縫紉機,彷彿那是吸走了本該屬於她周家福氣的妖怪。
“等著吧……得意不了幾天……”她咬牙切齒,聲音像從牙縫裡擠出來。
“趙春梅還能天天守著她?等她走了,看我怎麼收拾這小蹄子!那機器,得給我掙工分!掙的錢,一分一厘都得交出來!”
周紅梅想到趙春梅就有點發怵,但還是忍不住附和:“對!讓她白給咱家幹活!累死她!”
嫉妒的毒蛇,在周家陰暗的角落裡瘋狂吐信。
但這股暗流,遠不止在周家湧動。
大隊部裡,會計謝有福的媳婦,劉桂花,正磕著瓜子,聽著幾個來交工分的婦女議論沈青禾的手藝。
“哎喲,你們是沒見,我家那口子的褲子,屁股後面磨得都快透了,青禾妹子給補的,裡面墊了層布,縫得那叫一個密實,線腳都看不清!跟新買的那塊布似的!就收了我仨雞蛋!”一個胖大嫂嘖嘖稱奇。
“誰說不是呢!我家丫頭的花褂子,胳膊肘破了個大洞,她愣是找了塊顏色差不多的碎花布,補上去跟原來那花接上了似的,一點看不出補過!手藝真是絕了!”另一個瘦高個婦女也連聲讚歎。
“關鍵是心善啊!老李頭家那癱婆婆的棉襖,都爛得不成樣子了,青禾妹子二話沒說就給補好了,還加固了好幾層,硬是一個子兒沒要!”旁邊有人補充道。
劉桂花吐掉瓜子皮,細長的眉毛挑了挑,語氣帶著點說不出的味道:“喲,聽你們這意思,沈青禾這是成咱們紅旗大隊的活菩薩了?手藝真有那麼好?以前咋沒看出來呢?”
胖大嫂沒聽出弦外之音,還在誇:“以前是沒機器唄!人家可是縣裡比賽第一名!那‘飛人’縫紉機,嘖嘖,亮得晃眼!聽說還是公社獎勵的!趙主任親自給撐腰呢!”
“哼,”劉桂花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慢悠悠地又捏起一顆瓜子。
“公社獎勵?趙主任撐腰?這陣仗是不小。不過啊,這手藝好是好,可這生意做得也太紅火了點吧?天天人來人往的,收的東西也不少,這算不算……搞‘小副業’啊?”
她這話聲音不大,卻像根針,一下子扎進了那幾個婦女心裡。熱鬧的氣氛瞬間冷了一下。
七十年代中後期,雖然政策有所鬆動,但“割資本主義尾巴”的陰影猶在,對個人私下經營牟利的行為依然非常敏感。
劉桂花是大隊會計的媳婦,她這話的分量可不輕。
瘦高個婦女臉色變了變,趕緊說:“桂花嫂子,話不能這麼說吧?青禾妹子也就是幫鄉親們縫縫補補,收點東西也是人家自願給的,頂多算互助,哪能算副業啊?你看她收的都是些啥,雞蛋、青菜,值幾個錢?還不夠功夫錢呢!”
“就是就是!人家手藝人,幫大家忙,收點心意咋了?趙主任都說了,這是服務鄉親!”胖大嫂也反應過來,連忙幫腔。
劉桂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服務鄉親是好事。不過嘛,這天天門庭若市的,收的東西堆成小山,誰知道里面有沒有‘硬貨’?再說了,她哪來那麼多好布頭補丁?顏色還配得那麼好?我看啊……”
她故意拖長了語調,眼神閃爍,“這事兒,沒表面那麼簡單。咱們大隊,可要講集體主義,不能助長歪風邪氣。”
她沒把話說完,但那股子酸溜溜的懷疑和敲打的意思,已經明明白白地傳達到了。
幾個婦女面面相覷,不敢再多說,訕訕地交了工分就趕緊走了。
劉桂花看著她們的背影,又抓了一把瓜子,眼神卻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