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翠花一聽,更來氣了。
“我就罵她怎麼了?她要是孝順,還輪得到我在這裡餓一天肚子?她是我女兒,我想罵就罵!”
說著,她又把火撒到喬明遠身上,“還有你!是不是你教壞了她?以前多乖巧一個閨女,現在倒好,連三個弟弟都不認了,還敢跑去找他們要錢!”
李大壯也跟著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就是啊,這家裡最重要的是啥?還不是兄弟姐妹和睦!結果讓你們小兩口攪得烏煙瘴氣。”
喬明遠愣住了,他壓根不知道李玉琴昨天干了什麼,只覺得腦袋嗡嗡直響。
他還以為媳婦只是對孃家冷淡幾天,也沒指望真能徹底斷開關係,可誰想到李玉琴居然直接去找那仨弟弟要錢?
他下意識看向李玉琴,有點不可置信:“玉琴,你……真的去找他們要錢啦?”
李玉琴面無表情,把鑰匙收進口袋裡,看了一眼滿臉怒容的母親,又瞥了一眼呆愣愣的丈夫。
“有什麼不能要?”她聲音很平靜,卻帶著股子倔強勁兒,“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自己一家人都快揭不開鍋,他們欠我的錢,我憑什麼不能管他們討回來?”
劉翠花跳起來,差點踩翻檯階上的旱菸杆子。
“養什麼養?!你的命就是給三個弟弟當牛做馬的!我從小咋教你的?‘長姐如母’,你忘啦?!”
“現在好了,一個個翅膀硬了,都學會跟老孃頂嘴,還敢伸手問自家兄弟要賬!”
說完,她狠狠剜了一眼喬明遠,“都是因為娶了個死心眼軍官,被帶歪路數咯!”
喬明遠被這一通亂扣帽子,說得臉紅脖子粗,但到底還是憋出一句話:“媽,這事兒可不能全賴我。再說,那幾個弟弟該還的錢,不還也是不對。”
劉翠花哪裡肯聽,一邊拍大腿一邊嚎喪:“不對啥不對!我們鄉下窮人家,就是靠姊妹幫襯兄弟過日子的——哪有像你們這樣分得清清楚楚、斤斤計較的道理!”
李大壯也插嘴:“再說國勇國軍三軍那幾個孩子多懂事啊,人緣比誰都好,就算借點錢,將來也不會虧待姐姐……”
喬明遠在一邊聽著,心裡像堵了團棉花,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
他算是看明白了,玉琴以前對自己小家都顧不上,拼了命也要幫扶那三個小舅子,根子,就在這對偏心眼的丈人丈母孃身上!
劉翠花還在那兒數落,唾沫橫飛,李大壯卻不吭聲了。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珠子,此刻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像只盯上了肥肉的餓狼。
目標,正是牆角那輛嶄新的,油光鋥亮的鳳凰牌腳踏車。
他搓了搓手,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對著喬明遠開了口。
“明遠啊,”他刻意放緩了語調,帶著幾分長輩的“慈祥”,“這腳踏車,是你買的吧?”
喬明遠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
李大壯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那語氣熟稔得彷彿這車已經是他的了。
“你看你這腳,不是受傷了嘛,走路都還不方便。”
“這腳踏車,你一時半會兒也騎不了,對不對?”
他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地朝腳踏車挪近了一步。
“這樣,我呢,就先拿回去騎騎,過過新鮮勁兒。”
“等我這新鮮勁兒過了,就順手拿去給老二騎。”
“老二在鄉下,沒個代步的多不方便,這不正好?”
“你看,這安排,沒問題吧?”
他說著,那隻佈滿老繭的黑手,已經迫不及待地朝著腳踏車的龍頭伸了過去,眼看就要摸上那鋥亮的烤漆。
李玉琴眼神一凜。
她一言不發,快步上前,從腳踏車前面的車籃子裡摸出那把剛買的鏈條鎖。
“哐當!”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樓道里格外響亮。
車輪,被鎖得死死的。
李玉琴這才緩緩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著李大壯那隻僵在半空的手,還有他臉上那瞬間凝固的笑容。
“爸,這車,不是明遠買的,是我買的。”
李玉琴微微抬高了下巴,目光沒有絲毫閃躲,直視著李大壯。
“你想要騎腳踏車,想要過這個‘新鮮勁兒’,”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譏誚,“行啊,讓你那三個寶貝兒子給你買去。特別是國強,他現在可是拿工資的文化人,工作那麼好,有的是錢。買輛腳踏車孝敬你這個當爹的,不是應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