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了半天,裡面才傳來劉翠花睡意朦朧、滿是起床氣的含糊罵聲,像是喉嚨裡卡了口濃痰。
“哪個殺千刀的?!大清早的!嚎喪呢?!還讓不讓人活了!”
門“吱呀”一聲被從裡面猛地拉開一道縫,劉翠花頂著一頭雞窩似的蓬亂頭髮,三角眼眯縫著,帶著濃濃的眼屎,滿臉的戾氣和不耐煩。
“誰啊?!”她不耐煩地吼道。
秦曉涵趕緊擠出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聲音甜得發膩,活像戲臺上的小旦。
“媽!是我!曉涵啊!”
她一邊說,一邊哈著腰,側著身子就想往門縫裡擠。
劉翠花斜了她一眼,見是秦曉涵,臉上的不耐煩絲毫未減,沒好氣地問:“你來幹啥?國強呢?”
秦曉涵連忙陪著笑臉,語氣裡帶著一絲刻意的焦急和委屈。
“媽,國強他……他去學校了。”
“我就是想來問問,昨天……昨天你們跟大姐,到底是怎麼說的啊?”
她頓了頓,觀察著劉翠花的臉色,又添了一把火。
“怎麼今天大姐她又跑到國強學校去要錢了?還鬧得國強被學校的領導罵了!您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是不是……是不是你們昨天沒跟大姐說清楚,沒把她給鎮住啊?”
秦曉涵這話,就像是一顆火星子掉進了火藥桶,“轟”的一下就炸了!
劉翠花一聽“李玉琴又去學校鬧事”,那雙剛還眯縫著的三角眼瞬間瞪得溜圓,眼白布滿了紅血絲,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凸出來了!
“你說什麼?!”她嗓門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是能戳破人的耳膜。
“那個不要臉的小娼婦!爛了心肝的貨!挨千刀的騷蹄子!”
劉翠花猛地一把將門徹底拉開,叉著腰就站在門口,像個炸了毛的母夜叉,唾沫星子噴得老遠,破口大罵起來。
“她還真敢去國強學校鬧?!反了天了她!這個天打雷劈的死丫頭!”
“老孃昨天就該一巴掌扇爛她的嘴!這個喂不熟的白眼狼!遲早不得好死!”
秦曉涵看著劉翠花這副氣急敗壞、聲嘶力竭,卻又明顯透著幾分外強中乾的潑婦模樣,心裡“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壞了!這下徹底壞了!
婆婆這副樣子,哪像是得勝回朝啊?分明是在李玉琴那兒也吃了大癟,碰了一鼻子灰!
不然,以她那撒潑打滾、不佔便宜誓不罷休的性子,早該拍著胸脯跟自己保證,已經把李玉琴收拾得服服帖帖,屁都不敢放一個了。
秦曉涵心裡的小鼓“咚咚咚”地敲個不停,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異樣,依舊裝出一副焦急又無辜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媽,那……那你們昨天,到底跟大姐說什麼了呀?”
“她……她怎麼就一點都沒聽進去呢?還變本加厲了?”
劉翠花一聽秦曉涵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彷彿被人戳中了痛腳,一巴掌狠狠拍在自己大腿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震得她自己都一哆嗦。
“說什麼?!”她嗓門尖得能劃破玻璃,“老孃的好話歹話說盡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那個賤蹄子現在是翅膀硬了!翅膀硬了懂不懂?!吃了秤砣鐵了心了!”
“連她親爹親媽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眼裡還有沒有我們這兩個老的?!簡直是目無尊長,大逆不道!”
劉翠花越說越激動,乾脆也不堵在門口了,一把拉著秦曉涵的胳膊就往屋裡拽,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起李玉琴的種種“滔天罪狀”。
她把昨天怎麼氣勢洶洶地去找李玉琴,怎麼被李玉琴三言兩語頂撞得啞口無言,怎麼被喬明遠那個窩囊廢護著他媳婦,最後怎麼連腳踏車都沒要到,灰溜溜步行三個小時摸黑回來的事,添油加醋、顛倒黑白地說了一遍。
秦曉涵聽得是目瞪口呆,一顆心像是被人用鈍刀子一刀刀割著,直往下沉,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完了!這下是徹底完了!沒指望了!
她和李國強之前還滿心指望著公公婆婆能出馬,憑著他們二老的“威嚴”,把李玉琴那個賤人給收拾得服服帖帖,乖乖把錢和東西都吐出來呢!
結果呢?
老兩口親自出馬,非但沒佔到半點便宜,反而被李玉琴那個以前悶聲不吭的受氣包給懟得啞口無言,碰了一鼻子灰,狼狽不堪地回來了!
這……這李玉琴,還是以前那個任打任罵,連個大氣都不敢喘,見了他們都跟老鼠見了貓一樣的李玉琴嗎?!
秦曉涵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像是被無數只蜜蜂蟄了一樣,臉上勉強維持的笑容也快要掛不住了,嘴角抽搐著。
她訥訥地開口,聲音乾澀,帶著幾分真心實意的困惑和絕望:“媽……大姐她……她以前不這樣的啊……”
“她怎麼突然之間,就跟……就跟換了個人似的!”
“這,這簡直跟中邪了一樣!邪門了!怎麼好端端的,突然連親爹親媽的話都不聽了呢?還敢這麼對你們!”
秦曉涵這話,與其說是問劉翠花,不如說是她在極度失望和不解之下,脫口而出的自言自語,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和猜測。
劉翠花正罵得口乾舌燥,嗓子眼兒直冒煙,聽見秦曉涵這句無心之言“中邪”,突然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了天靈蓋,罵聲戛然而止。
她整個人都愣住了,渾濁的三角眼裡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中邪……”她咂摸著這兩個字,眉頭越皺越緊,像是在思考什麼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