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孤注一擲

毫無疑問，摩納哥是一條非常特別的賽道。

不僅狹窄，賽道最寬的部分也只有十米到十二米；並且彎道又多又雜，足足十九個彎，以中低速彎為主，沒有高速彎，清一色全部都是時速必須控制在一百八十公里以下的彎道。

所以，這意味著什麼？

f1直道速度最高可以突破時速三百公里，在摩納哥，車手們必須不斷從三百公里一鼓作氣將速度降低到一百八十公里乃至於更低的狀態透過複雜的彎道；並且，低速彎是這條賽道的核心，70%彎道都必須控制在時速一百公里以下，對於下壓力、機械抓地力和轉彎精準度都是嚴峻考驗。

對賽車效能是頂級挑戰，對車手的專注和耐力更是地獄難度。

本賽季，法拉利和梅賽德斯賓士的賽車整體來看都是直道、高速彎表現更為出色，但中低速彎則稍顯遜色一些。

當然，這不是一個固定值，根據不同賽道完成不同調校和部件升級，這是賽車技術團隊一直在忙碌的事情。

來到摩納哥，梅賽德斯賓士的動力單元佔據優勢，圍場最強，但犧牲下壓力的代價在於，低速彎的機械抓地力不足，並且伴隨轉向不足的困境。

相對而言，法拉利在直線的表現稍稍遜色於梅賽德斯賓士，然而出色的底盤效能卻讓賽車在連續低速彎裡找到平衡，整體來看，相較於賽季前幾站賽事，在摩納哥，他們反而比梅賽德斯賓士更加均衡。

但是！

摩納哥卻是紅牛大放異彩的賽道，紅牛的rb14才是真正的霸主，一舉扭轉賽季局面。

本賽季，紅牛動力單元表現一直不穩定，霍納對雷諾引擎怨聲載道，他們在直道和高速彎完全落後梅賽德斯賓士、法拉利；不過，底盤、牽引力、機械抓地力是他們的強項，在中低速彎擁有絕對優勢。

在摩納哥，紅牛的優勢完美適配，他們才是御三家裡的領頭羊。

這一點，也在自由練習賽裡得到淋漓盡致的體現——

裡卡多，三次自由練習賽全部佔據榜首，展現不可動搖的優勢。

維斯塔潘，三次自由練習賽全部佔據第二，紅牛賽車效能完全被髮揮出來。

紅牛遙遙領先，法拉利和梅賽德斯賓士則在身後互有勝負、你追我趕。

儘管陸之洲駕駛二十二號賽車在自由練習賽裡的表現依舊差強人意，但現在圍場已經沒有人吃這一套了，人人都相信這是法拉利的煙霧彈。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法拉利和梅賽德斯賓士在這裡的賽車效能遜色於紅牛，這就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正是因為如此，在排位賽開始之前，維斯塔潘無法及時趕上排位賽的訊息才如此震驚，整個圍場都可以感受到窸窸窣窣的騷動。

不需要刺探，fia很快更新官方訊息，維斯塔潘在第三次自由練習賽的時候上牆，撞毀賽車，儘管紅牛的技術團隊如同陀螺一般旋轉，在排位賽開始之前重新組裝了一輛賽車，卻在排位賽即將開始之前意識到，動力單元開始漏油——

一切，毀於一旦。

所以，維斯塔潘不旦趕不上排位賽，q1出局；而且他必須更換動力單元，根據比賽規則，正賽必須退後五位發車。

此時就能夠看出來，無緣q1不是維斯塔潘的錯，而是動力單元故障，正如陸之洲在西班牙的困境一樣，這是不可抗力因素；區別在於，陸之洲正賽動力單元出狀況，直接退賽，維斯塔潘則還有挽救機會。

因為沒有q1成績，自然也就不符合107%規定，但主要原因是機械故障，維斯塔潘得到赦免沒有問題，繼續參加正賽。

儘管如此，圍場依舊一片喧囂——

自由練習賽裡展現出統治之姿的紅牛，居然在q1就先折損一將，這是否意味著，q2、q3的競爭格局開啟？

第一時間，格林伍德也告知陸之洲這個訊息，這可能影響接下來的排位賽策略。

然而，陸之洲想的更加長遠一些，不止排位賽，還有正賽。

的確，摩納哥是一條超車非常困難的賽道，但如果賽車效能擁有絕對優勢，再加上進攻能力彪悍的車手，超車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來，在後排發車的維斯塔潘將非常危險，不管他是從第二十位發車還是維修區發車，他都不會乖乖地待在後面。

一場風暴，可能從後面掀起，那麼，是否意味著安全車可能連續第十二年在摩納哥登場？

同時，正是因為摩納哥超車非常困難，每支車隊需要思考的不僅是排位賽策略，同時還有正賽的潛在策略。

當然，陸之洲不能預測未來，他不知道q2、q3會發生什麼，更加不知道正賽會發生什麼，但他覺得自己可以撒下一些種子，看看接下來是否會生根發芽。

陸之洲正在考慮的是，q2車手們可以自由選擇紅色的超軟胎或紫色的極軟胎，根據不同輪胎選擇配合不同的正賽起跑策略，但考慮到抓地力問題，幾乎所有車手都會選擇紫色的極軟胎，幫助起跑。

那麼，如果他也使用紫色的極軟胎，在q2跑出一個優秀的成績，確保自己進入q3的情況下，不進行第二個飛馳圈，儘可能減少輪胎耗損。

儘管這無法確保正賽的任何事情，但是否可以允許他們在制定策略的時候擁有更多選擇？

特別是面對裡卡多和維斯塔潘兩輛紅牛在摩納哥賽道一前一後夾擊的情況下。

然而，風險極大。

一來，少跑第二次飛馳圈的極軟胎，因為軟胎自身壽命有限，在正賽能夠帶來多少優勢，這需要打一個問號。

二來，q2只跑一個飛馳圈，結果直接出局，那麼現在預想的策略全部都是白搭。

所以，他應該為一絲絲的可能性，放手一搏嗎？

正是因為如此，陸之洲沒有時間關注維斯塔潘的情況，他必須在q2開始前快速計算，然後根據格林伍德給予的資訊完成判斷。

“……大衛，如果q2跑進12秒以內，能否保證進入q3？”陸之洲詢問。

格林伍德心臟一縮，口乾舌燥。

目前q1的勝負差距非常小，陸之洲和第十五名奧康的差距只有0.6秒而已，接下來q2的情況應該也相差無幾，稍稍一點點差池可能就要q2出局。

然而，另外一個事實擺在眼前，裡卡多一騎絕塵，他領先陸之洲超過0.4秒，這還是q1沒有全力跑的結果，紅牛在摩納哥的優勢非常明顯。

毫無疑問，紅牛就是這個週末所有車隊都必須擊敗的目標。

格林伍德一下明白陸之洲腦海裡的策略，他正在為排位賽和正賽佈局，但風險極大。

格林伍德吞嚥一口唾沫，“可以博一把，但無法確定。”

陸之洲沉吟片刻，“我們稍稍推遲一些上賽道，先看看其他人的成績。”

冒險歸冒險，但不管不顧地往前沖和精心設計過後的放手一搏，這是兩回事。

格林伍德不由手心出汗，難道不應該是陸之洲率先登場跑出一個成績，看看其他車手是否能夠超過他嗎，如此一來，即使被超過，他們也可以留後手，陸之洲再登場跑第二個飛馳圈，不用如此提心吊膽？

所以，陸之洲到底是狂妄，還是睿智？

……

格林伍德所想，陸之洲沒有考慮到嗎？

不，當然不可能。

重點在於，在圍場裡全部都是人精，陸之洲在算計別人，別人也在算計他，每位車手每支車隊都在算計。

不止他們而已，每支車隊都有一個策略團隊，專門在排位賽和正賽進行過程中，同步觀測資料掌控全域性，隨時調整策略，和下棋一模一樣，歸根結底就看誰更會佈局、誰看得更遠、誰能夠掌握主動。

在陸之洲看來，他可以率先登場刷一個圈速，但率先出手就意味著保守，留下餘地，同時讓自己成為槍靶子，允許其他車手攻擊自己的圈速，到時候他就必須上場刷第二個飛馳圈，策略宣告破產。

所以，既然選擇冒險，就不能瞻前顧後。

而且，陸之洲也不是不留餘地的莽夫，他知道摩納哥賽道意外頻頻容錯率低，風險比其他賽道更大。

一會兒登場，如果第一個飛馳圈擺明就不行，又或者遭遇意外狀況，他準備如同墨爾本一樣馬上進行第二個飛馳圈，冒險是一回事，臨場隨機應變則是另一回事，制定策略的時候必須走一步想三步乃至於五步。

大腦高速運轉之後，陸之洲反而進入全神貫注的狀態，亢奮和雀躍緩緩沉澱在血液裡演變為一種投入。

果然，從數學層面來看，陸之洲的判斷是正確的。

q2裡，普遍圈速依舊在1分12秒出頭，稍稍比q1提升些許，但幅度有限，不止雷諾、印度力量這些q3席位直接競爭對手而已，梅賽德斯賓士也相差無幾，所以，只要能夠進入12秒以內，也許無法確保前排位置，但進入q3應該沒有問題。

擺在眼前的問題在於，只給陸之洲一個飛馳圈的機會，他可以做到嗎？

也許，維特爾、漢密爾頓可以，畢竟經驗和能力擺在那裡，但這才是陸之洲首次征戰摩納哥賽道，真的沒有問題嗎？

是騾子是馬，就只有出來遛遛才知道了。

一片沸沸揚揚的滾滾熱浪裡，車手們陸陸續續登場完成飛馳圈，眼花繚亂應接不暇，但沒有多久，阿爾諾注意到，陸之洲一直在p房裡按兵不動，他卻猜不出陸之洲的心思。

很快，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嘻嘻哈哈的吐槽和調侃再也摁不住。

“不會是害怕了吧？”

“估計賽車出問題直接嚇傻了。”

“不行的話，現在宣佈退賽還來得及。”

不止吃瓜群眾而已，鐵佛寺的心臟也跟著一起緊緊揪起來，本來對陸之洲和摩納哥的組合就充滿擔憂，從昨天開始就七上八下眼皮直跳，一點風吹草動也讓心肝直顫，他們脆弱的神經無法再承受任何一點折磨。

焦慮和不安正在考驗每一個人的意志。

然後，終於！

直播鏡頭裡可以看到，陸之洲緩緩離開p房，格林伍德找到一個視窗，法拉利二十二號賽車準備登場完成飛馳圈。

吼吼吼，主看臺上爆發出一片歡呼，浩浩蕩蕩擴散開來的紅色熱浪令人感受到鐵佛寺無與倫比的聲勢。

短暫歡呼過後，鐵佛寺們又陷入全新一輪考驗——

陸之洲不上賽道的時候擔憂不已，陸之洲登上賽道之後更是緊張到無法呼吸。

賽車裡，陸之洲卻是截然不同的狀態，

卻見，他完全沉浸在賽車裡，透過出場圈將腦海裡對摩納哥賽道的描繪一一在輪胎透過的路段演變為三維立體的現實，飛馳之中感受空氣、微風、街道、聲音在空間裡的湧動，心跳和引擎完美契合。

順利透過十八號拉塞斯彎，巧妙地找到出彎速度，飛快透過最後一個十九號彎，油門到底，全速透過發車直道。

一圈定勝負，來了——

熱浪和路面，撲面而來，一號聖德沃特彎不僅上坡、而且狹窄，銳角右彎，如同卡住千軍萬馬的瓶口。

一開始就是摩納哥賽道的嚴峻考驗，剎車點稍稍晚一些可能就要上牆，但剎車點太早卻沒有配合入彎角度的話，右側也會刮碰，堪比華山一條路的獨木橋，一個照面就將摩納哥賽道的特點完美展現。

又窄又急！不容分毫差錯！

嗡嗡嗡、嗡嗡嗡！

阿爾諾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視線只能捕捉到那一抹紅色宛若流光一般快速串通整個第一計時段，直道的狂飆和賭場廣場的s彎，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將法拉利的速度演變為一種藝術。

曼妙，流暢，鮮亮，一句讚歎聲卻死死卡住喉嚨裡發不出來，一顆心臟無法控制地跟隨賽車的飛馳持續攀升。

從絕對速度的肆意狂飆一頭扎進第二計時段的錯雜連綿，賽車驟然降速，以時速四十公里透過全世界最慢六號髮卡彎的時候，展現陸之洲精準到頭髮絲的操控。

在超慢速度之中一切宛若慢鏡頭回放，清清楚楚地展現堪比藝術的細節操作，四個輪胎如臂使指地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拉扯現場觀眾的心臟高高揚起，頭髮一陣發麻，雞皮疙瘩瘋狂尖叫。

驚險、刺激，千鈞一髮，岌岌可危，如同在高空鋼絲繩索之上挑戰極限，任何一點點偏差就是粉身碎骨。

然而，維修牆裡格林伍德卻格外沉穩，完完全全地相信陸之洲，在絕對速度絕對精準的操控裡找到一片空靈和專注，沒有任何擔心，跟隨那一抹殘影張開雙臂擁抱正前方的那一片深邃蔚藍。

卻來不及眨眼，賽車已經如同過山車俯衝一般狠狠衝向港口區標誌性的八號直角彎，紅色光影以洩洪的姿態持續傾倒，狂風轟鳴演變為巨浪滔天！

眼看著即將撞上牆面衝出賽道進入海洋，將整個彎道的頂峰利用到極致，卻在千鈞一髮之際依靠剎車和方向的完美配合輕盈掠過，劃出一道完美曲線。

輪胎和護欄之間僅僅容許塞入一個手指頭的毫釐之差，將賽道壓榨到極致，儘可能避免時間損失地爭取出彎速度最大化，以急風驟雨的方式衝向全場速度的頂點——

隧道！

渦輪高度運轉，引擎持續轟鳴，方程式賽車的速度魅力在這一刻毫無保留地釋放，這裡不僅是全場速度最快的地方，同時也是摩納哥少有的超車點。

一種純粹的視覺享受。

但是，隧道光線有限，從明入暗，速度推向極致；又刺穿昏暗闖入光明，時速三百公里的飛馳瞬間斷崖式暴跌完成控制，乾脆利落地透過新港區“凸”字形減速彎，絕妙的路線控制完美離開凸起的路肩，避免損失速度。

從速度的一個極致到另一個極致，釋放與控制之間自由切換。

狂風獵獵、光影流轉，阿爾諾微微踮起腳尖，在游泳池區歡迎陸之洲重新回到主看臺貴賓室的另一側。

一口氣甚至沒有來得及呼吸完畢，那抹紅色只留下一抹長長的殘影在空氣裡激盪，快速透過十二號直角彎以及隨後銜接的直道，將第二計時段的讚歎和震驚全部甩在後面，一騎絕塵地朝著前方複雜多變的最後一個計時段發起最後衝擊。

阿爾諾的大腦一片嗡嗡作響，貪婪地朝著賽道盡頭望去，試圖捕捉到些許蛛絲馬跡，他有一種預感，陸之洲這一圈表現應該非常驚豔。

微微一頓，阿爾諾馬不停蹄地返回貴賓室另外一側，回到起跑大直道，翹首以盼，等待那一抹法拉利紅的出現——

來了！

浩浩蕩蕩、萬馬奔騰地撲面而來，灼熱而刺鼻的氣息卷在引擎轟鳴裡沖垮理智，狂跳不止的心臟幾乎就要衝出來的剎那，二十二號賽車從眼前呼嘯而過，硬生生地掐斷呼吸，整個世界全部摁下暫停鍵。

1:11.298！

時間，定格，q2，陸之洲登頂，一覽眾山小！

譁！

剎那間，一片驚呼，空氣瞬間燃燒起來，阿爾諾高高舉起雙手振臂高呼，滿臉驚喜。

下一秒，掌聲雷動，整個貴賓室裡歡騰不已，可以清晰看到一張張臉孔之上流露出來的亢奮和雀躍，腎上腺素的井噴讓禮儀的束縛悄悄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