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未設尊卑,羽林將士與誥命夫人雜坐於八仙桌旁。崔侍郎作為東道,與聖上分坐太極方位,中宮娘娘居震位,餘者皆隨意落座。
兄長拽我袖角逼坐其側,阿姐卻將我夫君喚去巽位,明裡暗裡絆住他的注意。抬眼正撞上聖上灼灼目光,我忙垂眸盯著面前越窯青瓷盞裡打旋的茶沫。
阿姐右手邊是太原王氏的嫡長子,兄長左側挨著都察院趙御史家的姑娘——那丫頭死盯著我裙裾上御賜的蹙金繡,活似要從中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證據來。
宴席方散,崔侍郎便邀眾人移步花廳聽曲。
阿姐拽著我的雲袖疾步下樓,趕在聖駕之前佔定靠粉牆的湘妃竹榻。待聖上經過時,我們齊整地福身行禮,他便順勢坐在那張空出的青玉席上,招手喚我同坐。
阿姐轉身就去與太原王氏公子論詩,廣袖羅衫恰巧遮住中宮娘娘投來的視線。
絲竹聲起時,父親適時上前與娘娘討論《女則》箋註——這連環局布得比蘇州雙面繡還要縝密。
此刻我與聖上雖置身滿堂賓客中,倒似獨處於貼了\"隔垣聽\"秘方的雅室。崔氏滿門各司其職,連簷角銅鈴都在為這齣好戲打著節拍。
“卿可大安了?”聖上壓低嗓音,指尖有意無意摩挲著青玉席沿。
\"託陛下洪福,從未這般神清氣爽。“我故意讓泥金團扇遮住半邊芙蓉面。
\"明日朕要往西苑馳馬。”他忽然用牙牌輕叩席面,“可願同往?\"
\"若得娘娘懿旨...”扇面後傳來我刻意拿捏的遲疑。
\"朕自會說是讓你透透氣。\"他忽地傾身,龍涎香混著酒氣拂過我耳垂,\"畢竟《本草綱目》都寫著,鬱結傷肝。\"
團扇\"唰\"的收攏,露出我刻意繃緊的唇角:“陛下若改行太醫,定是華佗再世。\"
\"那愛卿...\"他忽然用竹簡挑起我下巴,\"可要謹遵...朕的...藥方。\"
\"臣妾...謹遵聖諭。\"我盯著指尖上那抹鳳仙花汁,卻仍能感受到他灼人的目光。胸腔裡似有千萬只仙鶴振翅,連《霓裳羽衣曲》最激昂的段落都不及此刻心跳如雷。
“我可能會讓你連續幾天都侍寢。”他說,聲音非常低。
我倉皇抬眼,正撞進他燃著慾火的眸子裡。我的臉一下子紅了,胭脂色瞬間從耳尖漫到霞帔領緣,舌尖打了結般擠出半句:“陛...陛下......”
樂曲突然停了。
“繼續演奏。”皇后說道。
她環視四周搜尋啟明帝,然後看到聖上跟我坐在一起。
“抬起頭來,”沈小炎提醒我,“你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皇后在看著我們。”我小聲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