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金派遣使節來交還了太上道君皇帝與淵聖的棺槨,官家與太上皇大赦天下,再過幾日,傳令的使者就會抵達山東了。”
劉淮嗤笑一聲:“完顏雍倒是找了個好機會,若是不用這般藉口,金使在兩淮就被擋回去了。我猜,有這般機會,金使應該不會放過,會趁機提出議和吧?”
戴皋點頭:“英明無過於劉都統,金國使者與大宋約定割河南之地,金國與大宋從此為兄弟之國,雙方以黃河故道為界。”
劉淮似笑非笑的問道:“官家答應了嗎?”
戴皋搖頭:“金國使者的言語剛說完,張浚張相公就用笏板劈頭蓋臉的砸過去了,正旦大朝會亂成一鍋粥,金使還有朝中主戰主和之人吵成一團,但終究還是勉強阻止了和議。”
劉淮再次笑出聲來:“張相公雖然文不成武不就,可還是有幾分立場的,不至於與金賊媾和。”
戴皋可不敢接這話,只當沒聽見:“但是在大朝會結束後,官家將虞相公叫到了宮內,詢問北伐是否準備妥當,這次虞相公幾乎是用盡了手段,又以春耕之事為由頭,方才止住了官家立即北伐的念頭。”
說到這裡,戴皋莫名深吸一口氣,正色說道:“虞相公出宮之後第二日,臨安就有流言生起,說虞相公與金賊私下媾和,養寇自重。”
“宋國所有人都已經等不及了。”劉淮捏著信紙,長嘆一口氣:“也對,虞相公壓了兩年,準備了兩年,耗費的錢糧無數,終歸是要給朝堂一個交代的。”
戴皋同樣點頭,卻沒有什麼沮喪畏懼的神情,而是正色說道:“劉都統說的對,我等養精蓄銳兩年,總得上報天子朝堂,下報黎民百姓的。”
面對此等豪言壯語,劉淮只是微笑搖頭:“繼續說。”
戴皋:“還有一件事,張浚似乎與太上皇走的非常近,並且將其中一個孫子嫁給了楊沂中的孫子。”
劉淮再次嘖嘖稱奇。
在淮西兵變之後,趙構可是被氣得發誓,寧可亡國也不再用張浚,為何現在兩人又合流了?不過轉念一想,張浚在趙構手底下當了幾十年的臣子,趙構又是個十足的聰明人,不可能不知道張浚的成色。
但此時已經不是趙構當皇帝了,官家是趙眘,趙構莫不是想要透過將張浚推作主戰派首領的方式,來破壞北伐?劉淮細細思量片刻,還是覺得有些過於陰謀論了一些。
“繼續。”
“第四件事,關西吳璘吳太尉在正旦日傳來捷報,收復了鳳翔府,威勇軍總管張從進反正,金賊已經不堪一擊,希望襄樊與兩淮能出兵作配合。”
劉淮等人聽到這個訊息之後,終於恍然大悟,想明白為什麼虞允文會突然壓不住朝中主戰派了。
因為吳璘說金國不堪一擊。
因為完顏雍明顯要賣了完顏亮,而且河南也的確是空虛。
因為江淮宣撫使的位置將要空缺,虞允文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控制兩淮軍政。
因為張浚很有可能將要起勢了。
幾種原因迭加在一起,政潮猶如驚濤駭浪般撲來,虞允文又不是獨相,實在是壓不下去了。
“不對啊。”陸游卻皺眉問道:“既然吳太尉說關西金賊不堪一擊,那麼又為何催促兩淮與襄樊出兵呢?”
劉淮笑著搖頭:“自然是因為事實上金賊不是那麼不堪一擊,否則陳倉都已經打下來了,吳太尉為何不橫掃關中呢?但吳太尉又不能不自稱節節勝利,因為他害怕朝中會下令關西撤軍。”
陸游聞言也只能連連嘆氣。
劉淮又看向了戴皋:“戴將軍,還有其餘要說的嗎?”
戴皋搖頭:“沒有了。”
“那好,我卻有一問。”劉淮正色說道:“兩淮出兵,與金賊廝殺的終究是還是你們這些大將,你害怕畏懼嗎?”
戴皋沉默片刻,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起了旁事:“劉都統,你可還記得為了斷採石磯浮橋,而戰死的盛新盛統制?”
“自然記得。”
“我前幾日為了參加大朝會,跟隨虞相公順江而下,在船上做了個夢。”
“我夢見了老盛。”
劉淮默然片刻,方才說道:“我記得你說過,在采石之戰前,你們五人只是點頭之交。而在那幾日人心惶惶,也終究沒有心情深交。”
戴皋點頭:“正是如此,說來不怕劉都統笑話,我連那廝長什麼樣子都忘了,他在我夢中也是模糊一片,只不過我知道此人是老盛罷了。”
“我告訴他,我們在兩淮大勝了,他沒有白死,我們終究戰勝了金賊。”
“而他卻問我,真的徹底戰勝金賊了嗎?”
“我直到從夢中清醒,依然不能回答此問。”
“劉都統,其餘人末將不知道,但兩淮當日打成了那副模樣,我們的兄弟袍澤,至親故友死傷累累,我是憋著一口氣,與金賊決死的。”
“這兩年來,我等秣馬厲兵,不敢有一日鬆懈,就是為了有一日能向金賊復仇,生擒敵酋問罪於前。”
劉淮靜靜聽著,片刻之後方才笑道:“我終於知道為何虞相公讓你來報信了。”
隨即,劉淮正色說道:“你回去告訴虞相公,既然是漢家北伐,那麼我絕對不會坐山觀虎鬥,即便不能與宋軍合兵一處,也會與金賊奮力廝殺的。且讓虞相公寬心。”
戴皋重重點頭:“有都統郎君這番話,北伐大業唾手可得!”
說罷,戴皋將已經冰涼的茶水一飲而盡,隨後起身拱手,竟是連口飯食都不吃,就要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