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足夠多志同道合之人,然後讓他們來幹這件事,不過這裡就需要皇帝能夠知曉且能支援,這裡需要一個無法出兵的理由。”
“可你們終究不還是謀逆麼?”景泰帝好奇的問道:“你們乾的事,說白了就是謀逆啊。”
“這位哥哥此言差矣,何為謀逆?圖謀叛逆推翻皇帝,此為謀逆。可我等是擁護皇帝,以君為尊,以君為上。君之上,何來謀逆?”
“那不是成了清君側麼?”
“也不盡然,所謂清君側,那是諸侯王之身的託詞,毫無意義。而我等清白布衣,只求投身報國,何來清君側之說?再說了,我的打算並非是先動帝王將相而是先從下頭開始。”狄三兒說到這裡眉頭突然便皺了起來:“國如壘土之牆、萬仞高山,若國之將腐,定是自下而上。當下不管是陛下還是滿朝能臣,他們看到的都是上頭的一塊,這可不成。”
景泰帝回頭看了夏林一眼,但卻沒有說話而是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想的法子是重築一道牆,重塑一座山,而要重塑這座山,就一定不能只把上頭削掉,要的是把整座山連根拔起,這需要一場浩大的亂局和無序的廝殺。”
一開始景泰帝其實多少因為這小子的身份和他這低微的出身有些看輕他,但當狄三兒說到這裡時,包括夏林在內都坐直了身子。
“誰來殺?”夏林眯起眼睛:“誰又被殺?”
“百姓自己來選,誰該殺就殺誰,沒有對錯只有殺,管你是世家豪門還是普通百姓,通通殺。”
這一句話把夏林說的是冷汗直冒,他再次確認了一下這逼玩意姓狄而不是姓黃,這一招也太兇狠了。
“殺過之後呢?”
“再讓皇帝殺了我。”狄三昂起脖子:“罪名在我身,清明歸於國。我是罪人,史書上不會為我翻案,但誰在乎呢,我不是朝堂上那袞袞諸公,我本就是這爛泥世道里的一朵浮萍,早就該死了也早就死過了,我活著的每一日都是為了復仇,但若是單單復仇有些單調了,倒不如選一條兩全其美的路。”
“可是會死很多人啊。”景泰帝停頓片刻後:“值得嗎?”
“這位哥哥,我知道你難以理解,三位看衣著氣度都應當是富貴人家出來的,或者也就是那要被殺之人中走出來的,你們看到的天下與我看到的是不一樣的,有些事一定是要有人來幹,有些惡一定是要有人來做。你我不做,那就是子孫來做,子孫不做,那便是世代的牛馬豬狗,他們沒有把我們當過人呀。子曾經曰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子還曾經曰過: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我既要報仇也要報國,此乃我的屠龍術。”
夏林這會兒笑了起來:“法子是個好法子,但想法還是稚嫩。我有三問,可否解惑?”
“請問。”
“第一,刀起乘風,但如何歸鞘?第二,一州一府尚且可行,但天下偌大,如何同進退?第三,外敵環伺,若內亂不平,這是好是壞?”
說完,老張也笑了起來:“你說我等是富貴人家,其實也不是。活在這個世道上是沒有贏家的,你恐怕還需些日子才能明白。眾惡之惡呀。”
景泰帝這會兒也開始評論起來:“我也有個問題,想請你指點迷津。就是你所圖之事,甚於商鞅變法。你怎樣來說服其他人與你一起來幹,又怎樣說服皇帝與你一起參加這一場豪賭。若我是皇帝我是不敢的,這無異於拿著江山社稷與你一勺燴了,千萬百姓的命,中華正統的魂可都壓在你身上了,好壞我們先不提,就說這個籌碼擺在眼前,若你是皇帝你敢不敢?”
狄三兒仰著頭看向頭頂的藤蔓,他深吸一口氣:“我也不知道……”
他的眼中露出了茫然,他設計出來的宏圖偉業,但卻沒有想到如何讓這個宏願安穩落地。
他只想著報仇與報國,卻沒有去細緻的想想重新洗牌之後怎樣重新建設,殺戮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最終的目的是讓國家強大,讓百姓安穩,而不是要讓誰死。
也許殺戮的確是最快捷的一條路但問題也會是最多的。
狄三坐在那有些木然,夏林問的問題和景泰帝問的問題在他腦袋裡不停的盤旋,讓他就像是個被一巴掌扇蒙的孩子。
夏林看到他的樣子,倒也是覺得情有可原,畢竟他也就是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人,成長空間還有很多,雖然他的想法和理念即便是夏林這種激進派都覺得太激進了,但比那些整天叫喊著要靠文字平天下的人好太多了,至少這是個實幹家嘛。
“有些事也急不來,你說的志同道合者,現在有多少了?”
狄三抬頭看了一眼夏林,露出了一個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的表情,過了許久才豎起一根手指。
“一百個?”
“十個?”
“不會只有一個吧?”
狄三此刻的臉色通紅,他左顧右盼了一陣,低下頭沉聲道:“嗯……”
“一個……”景泰帝嘆了口氣:“哦,原來你的宏偉藍圖都是用來騙人的啊?”
“也不是……我想,若是有人能支援,就能快一些。”
夏林此刻抬起手來向下壓了壓:“你先把你那唯一的同伴喊來吧。”
過了一會兒,他帶著一個九歲的小孩走了過來,那孩子一看就很機靈,但畢竟只有九歲,倆人一大一小站在夏林他們的面前,像是犯了什麼錯誤一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孩甚至還忍不住笑了場……
“小孩,你叫什麼名字!”老張拍了拍那小崽子的腦袋:“看著挺機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