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愣愣的嚅囁了下嘴唇,詢問道:“就憑咱們這些人,足夠嗎?”“自然是不夠的……”
蕭硯緩聲道:“不過,人也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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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幽州。
規格早已超過建制、更形似王府的節度使府邸中,一中年男人大笑著迎接而出。
他年逾四旬,身材頗顯富態,身著繡蟒的闌衫,繫著鎏金的犀牛腰帶,頗有種一朝得勢的暴發戶氣質。
這府邸還在擴建,運送的木材、石料源源不斷的從街前運送而過,力夫或赤膊、或喊著號子,正將幾株百年的古樹整根移栽進新建的園林當中。
府外的盧龍衙兵持戟半跪,“參見節帥……”
劉守光全然無視,只是不斷髮著哈哈大笑,攤開手,“石老弟,何來之遲也?”
長階之下,一道身影正彎腰從馬車中下來,而後聽聞喚聲,便在馬車邊一臉謙遜的揣袖行禮:“河東石敬瑭,恭賀節帥新晉。”
他年近三旬,身著米白色闌衫,長髮後挽,只以一根簡樸的木釵束住,全身上下好似連半縷值錢的物件也無,與劉守光簡直是兩面氣質,極顯得謙遜有禮。
劉守光聞言不由得意,卻又故作謙虛的迎下長階:“石老弟乃某多年好友,說這些客氣話作甚,來來來,入內詳談。”
他謙虛的神色極其拙劣,但石敬瑭全不在意,只是溫文爾雅的再次行禮,道:“節帥乃大唐鎮河北之擎天柱石也,敬瑭微末,萬不能與節帥相提並論,此次前來幽州,還望節帥能多多提攜。”
劉守光果然愈加高興,拉著石敬瑭的手就要入內,卻又忽地一愣,指著同在馬車旁的一頭戴幞頭、身著墨黑窄袖交領武袍,面有刀疤的肅色男子。
“這位是……”
石敬瑭尤才記起似的拍著腦門,笑道:“久不見節帥,方才過於高興,卻是忘記給節帥介紹了。此為太原折衝都尉、通文館禮字門下,巴爾巴都尉,奉聖主派遣,來盧龍助節帥一臂之力。”
劉守光恍然大悟,而後面有驚奇,“你就是巴爾?”
已扮作巴爾半月有餘的三千院雙手環胸,不苟言笑的板著臉:“節帥聽說過在下?”
“聽聞你在洛陽害了那廢帝……”
“天子乃朱溫所害,嫁禍於在下而已,節帥莫要受人所誤。”三千院不客氣的打斷道。
見他全不如石敬瑭那般給面子,劉守光的臉色微有些下沉。
石敬瑭察言觀色,瞬間笑著打著圓場,與他同入節度使府中,而後低聲提醒道:“節帥莫怪,巴都尉素受聖主信重,又為晉王族人,性格向來便是直來直去,莫要放在心上。”
劉守光這才擺出好臉色,冷哼一聲,卻不由得對石敬瑭愈加親近了幾分。
入了大廳,他便令人上茶,而後笑聲詢問:“你我雖年差十餘歲,但素有兄弟之誼,聖主遣你領兵來相助,確是甚合某心。”
石敬瑭與三千院相對而坐,但他卻只坐了半邊屁股,此時更是聞言起身,笑道:“泰山早觀節帥有英雄之氣,聞節帥有需,即刻便請示了晉王,令在下領兵而來。但在下觀幽州戰局,節帥似是已不需在下了?”
“哈哈哈。”劉守光不由面露得色,道:“某那兄長,麾下兵馬兩倍於某,實則不過一草包爾,而今其已在盧臺(今天津)敗了一場,卻是已向遼東逃竄了,確實不需要石老弟相助了。”
石敬瑭早已得知這一訊息,卻還是做出驚詫的模樣,而後極為佩服的再次吹噓了一番馬屁。
三千院坐在他對面,只是緩緩的飲著茶,並不插聲。
他這些時日已完全將那“巴爾”研究了一遍,他代表的是李嗣源,故不需要對劉守光怎麼低聲下氣,且他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對面這石敬瑭身上的。
蕭硯給他的信上,說過要仔細觀察一番此人,言其有一些常人不易察覺的特質。
現下看來,其除了極會察言觀色外,對待所有人好似都是謙恭有禮,更是能屈能伸,明明是李嗣源的女婿,卻對他這一折衝都尉極為客氣,好似那女婿的身份對他而言,反倒是一層枷鎖。
這個人,若真如蕭硯所說的那般,相較於劉守光這種喜形於色的人來講,城府深的可怕。
有意思。
三千院嘴角上揚,以茶杯掩飾著,依還是一臉冷漠。
劉守光與石敬瑭的對話終於扯上正軌。
“某那兄長雖領著不少兵馬遁入了遼東,但某實則並不懼怕,某唯一的憂慮,還是漠北人……”
石敬瑭恭聲詢問:“依節帥之威,漠北豈敢南下?”
“唉,敬瑭老弟居於代州雁門關,豈不聞漠北如今已是不同於以往?”
劉守光嘆了一聲,道:“天佑三年,漠北八部推舉了一年輕人任夷離堇(大王),此人名為耶律阿保機,素有才幹,短短兩年,便使漠北的實力猛增,某麾下兒郎幾次出關,都沒討得好啊。某那兄長遁於遼東,恐怕就會與漠北勾結上。其還掌控著不少地盤,若是放任漠北南下,某恐怕吃不消啊……”
石敬瑭不動聲色的閃了閃眸光,而後叉手行禮:“節帥勿慮,敬瑭而今已至幽州,節帥如有所需,只管驅使便是。”
“哈哈哈。”劉守光聞言大笑,而後起身,滿臉懇切,道:“某不需敬瑭老弟上陣殺敵,卻久聞老弟口才極好,可願替為兄出關一趟?”
“節帥請講。”
“那耶律阿保機有一妻,名曰述裡朵。某聽聞其二人多為恩愛,念之那述裡朵一介女人,恐沒甚見識,老弟若能代某攜眾寶物出關,說服她讓漠北南下的時間推遲一兩月,某即可事成矣!”
“這有何難?在下定然幸不辱命!”石敬瑭眸中閃著亮光,拍胸擔保。
兩人皆大歡喜,相約飲酒。
一旁,在角落裡不引人注意的三千院亦是眸光微閃,輕聲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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