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硯向她壓了壓手,過去拉開了院門。
門外,一極顯精煉的半大孩童腳踩布鞋,衣袖高挽,一臉嚴肅的侯著。
他一見來人,腦中便響起了師傅的話。
“天暗星高過七尺、相貌堂堂,年不過二十的模樣,有些顯瘦,你一眼便能認出。記著,莫喚校尉,要稱他為長史……”
念及此處,他便極其正色的抱拳行禮。
“長史。”
“你是駱小北?”
駱小北驚喜抬頭,不敢相信蕭硯竟知道他的名字。
但只是一瞬,他又故作嚴肅的板著臉,如大人般一絲不苟道:“正是小北,長史要的鐵鍋,師傅已鑄好了!”
蕭硯不禁莞爾,請他入內。
“你且等一會,我收拾些東西,隨你去取鍋。”
駱小北早已央求著段成天講過不良人的故事,於他眼中,他的師傅已是極為嚴肅厲害,而眼前這天暗星,連師傅都要聽他安排,更是了不得的人物。
蕭硯邀他入宅,他已是激動萬分,偏偏還要愈加嚴肅,跟在後面,做出高手的模樣。
“雪兒,你前兩日幫我洗的那身官袍,放在哪裡的?”
“我去給你拿。”
姬如雪從鳥籠邊起身,馬尾隨著動作輕輕搖晃,苗條卻又不顯柔弱的身段於陽光下盡顯青春氣息。
不過她面龐清冷,邁步入了房中,甚而好似都沒瞥見駱小北在院子裡。
後者已然呆愣住了。
他再維持不住那副嚴肅的神色,結結巴巴的出聲:“長、長史,這位姐姐是、是你的娘子嗎……”
桌邊,蕭硯被茶水嗆住,乾咳了幾聲。
適才從房中出來的姬如雪腳步一僵,而後鎮靜的走了出來,大大方方的將包好的淺綠色官袍遞給了蕭硯。
“莫把你那膏油濺到上面了,不好洗。”
…………
宮城,寢殿。
朱溫喘著粗氣,疲倦的從榻上下來。
有宮娥極為習慣的上前,替他擦汗。
“滾開。”
朱溫臉上的橫肉一晃,瞪著虎目道:“朕還不累!”
後方,傳來了一道慵懶的聲音,“陛下,還要來玩嗎?”
“且等等,朕還有國事未處理。”朱溫卻是板著臉開始穿衣,喚著外面的宦官:“楊師厚可已侯著?”
“稟陛下,楊太保半個時辰前,就已入宮了。”
朱溫滿意點頭,肚子卻霎時有些鼓鳴起來,“罷了,先讓楊師厚隨朕一同用午膳吧。”
外邊的宦官便應聲而去。
後邊的榻上人影晃動,一個狐媚的婦人直起身來,“陛下要帶奴家一同用膳嗎?”
“朕與楊師厚有軍機商議,汝一介婦人,跟著作甚!”
朱溫冷著臉,就要離去。
後面那婦人不滿的皺眉,卻是掩藏的極好。
不過即在此時,外間又有一個宦官恭聲稟報:“陛下,左千牛衛長史蕭硯,請求入宮覲見。”
朱溫沉著臉,拉開殿門,卻見這宦官是一隨時在身旁侍候的一名小黃門,不過其似乎是這兩年才伴在身側的,他還不怎麼記得名字,只記得似乎姓丁?
但他懶得多想,隨口叱罵道:“他一介小小長史,真以為有了什麼獻計之功,就能隨時見朕嗎?河北的破事急什麼,讓他滾回去侯著!”
丁昭溥聞言乾笑,低聲道:“蕭長史此次不為河北之事,其自稱要為陛下獻一珍饈……”
“珍饈?什麼珍饈朕沒吃過?”
“蕭長史說,其喚為‘炒菜’。”
朱溫聞言冷笑,“朕在軍營之中,又不是沒有吃過這等粗鄙之物,有甚好吃的?”
“蕭長史說其願以前程作保,陛下一定會喜愛這一菜餚。”
朱溫虎目微眯,終於有些感興趣。
“準他入宮。”
後方,那狐媚婦人也披著薄衫湊過來,撒著嬌道:“貞娘也想嚐嚐這個什麼珍饈的味道……”
事已至此,朱溫已淡了商議軍事的念頭,遂應允道:“召楊師厚一併入宮,一同嚐嚐這什麼炒菜的味道。”
丁昭溥聞言鬆了口氣,躬身而下。
……
片刻後,朱溫在偏殿中見到了蕭硯,以及被一宦官捧著的鐵鍋。
前者稍有些新奇的神色,卻多還是不屑。
鐵鍋之物,在軍中實則算是常見,因此物耐造,於行軍中容易儲存,常被用做烹飪。
一旁,身形高大的楊師厚身著紫色官袍,只是一言不發。
張貞娘極顯魅惑的坐在朱溫身側,她實則對這什麼鐵鍋、炒菜並不感興趣,她雖被冥帝獻給朱溫,但亦是冥帝在宮中最強的耳目,此次眼見朱溫要與楊師厚議事,尋個機會也要跟來。
她本還有些慵懶,此時看見身著淺綠色官袍、頭戴幞頭的蕭硯躬身而入,雙眸就是微微一亮。
眼前這青年,面目英挺,臉廓分明,端的上是一等一的俊俏郎君。單是與他不經意的對上一眼,就不由得心肝兒一顫。
“陛下,這小郎子,也會做菜?”張貞娘不敢多看,便咯咯發笑。
“待他去膳房。”朱溫沉著臉。
饒是如此,待蕭硯退去,宮娥門已一盤盤的遞來各種蒸、煮、烤而制的菜餚,以供殿內三人品嚐。
不多時,丁昭溥彎腰入殿,輕聲道:“殿下,炒菜做好了。”
朱溫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
須臾,兩碟閃著油光的菜餚被端了進來。
殿內三人,下意識嗅了嗅鼻子。
朱溫臉色微變。
有宮娥上前,替他試菜,亦是極顯震驚。
“快取來,供陛下嚐嚐。”張貞娘嬌笑著喚道。
朱溫瞥了眼侯在門口,一臉恭敬的蕭硯,執起筷子,夾菜入口,絡腮鬍動了動,卻是細細的咀嚼了兩下。
下一刻,一道重重拍桌的聲音響起。
“重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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