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可沒打算跟這些人明爭暗鬥,距離在賈府擁有話語權的地位又進了一步,哪有心思去計較那麼多。關鍵還是下一步,11月的院試。回到院子的賈璉,遭遇等在這裡的賈蓉,這廝是來帶話的:“璉二叔,家父讓我來請你去赴宴。”賈璉笑著回應道:“多謝珍大哥的好意,我這專心準備年底院試,待院試結束,我請珍大哥和伱吃酒席。”
賈蓉面帶遺憾道:“這樣啊,那可惜了。今天一早,尤氏便去廚房盯著,讓人準備呢。”
“多謝大嫂,代我問個好。”賈璉笑著打發了賈蓉,這段時間他打算哪都不去。
人算不如天算,次日放學時,書院門口遭遇張廷恩的老管家,原來是張廷恩有請。
賈璉心道,最近一段時間,張廷恩被滿朝文武喊打喊殺的,怎麼就不怕連累自己呢?
既然有了師生名分,賈璉自然是不能推脫的。主要還是北靜王鬧了一番,家門口擺攤賣傢俱的行為藝術效果絕佳。搞的承輝帝只能讓張廷恩放緩催欠的節奏。只能說,承輝帝這一次催欠的舉動,碰了個軟釘子,但他肯定是不會放棄的。
一句話,時候未到!見到張廷恩才知道,這位先生被人打傷了,這會正在家裡養傷呢。
說來頭上綁了個繃帶看起來很嚴重,實際上就是額頭上開了個小口子,養幾天就好。
見禮之後張廷恩示意賈璉落座,賈璉搖頭道:“我還是站著說話吧。”
張廷恩聽了詫異道:“何出此言?”賈璉幽幽道:“方便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張廷恩聽著哈哈哈的大聲笑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的,手在桌上拍的砰砰響,好一陣才緩過來道:“臭小子,京師水深,以後別對誰都說實話,我怕你被人坑死。”
賈璉搖搖頭:“先生多慮了,我讀書就為了功名,將來好外放做官謀個退路!”
張廷恩聽了幽幽長嘆道:“一介少年尚且能看的清楚大勢,為何成年人反而看不清?”
賈璉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一句:“學生都能看清楚清欠這差事不好做,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粉身碎骨的下場,為何先生看不清呢?”
“我是看不清的人麼?”一個反問之後,張廷恩呆住了,好像想到了一點什麼,但有沒法用語言說清楚。你能說是自己的志向麼?真敢說沒私心麼?越想腦子越糊塗,張廷安嘆息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君以國士待我。”
賈璉聽了一言不發,站在那裡嘿嘿的笑,張廷恩知道他心裡不認可這個,笑著擺手道:“行了,鑄幣一事,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為我好。較之清欠,此事做起來要容易的多了,有了個緩衝的時間。不想我的張廷恩,自負滿腹經綸,於國事一道,竟不如自己的學生穩當。”
“您是不待揚鞭自奮蹄的老黃牛,學生以為,當今是個急性子的人,您可不能為了順著他的心思,行事操切,回頭沒有進退餘地。”賈璉的心思很簡單,不打算依靠四王八公的權勢,朝廷裡有個身居高位的帝黨老師,將來入朝為官,進退之間從容的多。
張廷恩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如今國庫空虛,這才是陛下之所以擔憂者,你有何高見?”
賈璉低頭想了想道:“此事萬萬急不得,一步一步來。太上皇還在呢,這就是個掣肘的隱患,竊以為可以分三步走。這朝廷靠的不是什麼道德文章,靠的是軍隊這個暴力機構。不論陛下多著急,首先就得掌握京營,此次才是財政問題,最後才是吏治和士紳。”
說話時,賈璉見裡屋的門簾子微微動了幾下,頓時心頭一驚,悄悄看去,地面有一隻靴子尖,一閃而逝。這是有人在偷聽麼?是什麼人在偷聽?“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看的如此長遠。”若有所思的張廷恩沒發現他表情變化。
賈璉平復心情,嘴上看似隨意道:“學生素來喜歡讀史書,身在賈府,環顧四周,所見所聞,略加上心不難看出端倪。別的不說,學生也算錦衣玉食,這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書院食堂的飯菜,學生便吃不下。人心皆如此,吃慣用慣的如何肯捨棄?”
張廷恩道:“說的好,你這書沒白讀。”
“先生過獎,賈家東西二府,並無中用之輩,卻又不肯自減開銷,假以時日入不敷出,自然會不擇手段。不提這個,先生召喚還有別的事情麼?”賈璉一陣感慨後,陡然笑著試探一句,張廷恩搖頭笑道:“沒別的事情了,就這麼一個事。怎麼,你還想到別的事情?”
“我尋思著,先生要考教我文章學問呢。”賈璉假裝失落的樣子,張廷恩陡然一滯,多少有點尷尬的訕笑道:“說起來,我這個做先生的不稱職啊。”
“這怪不得您,無非是巧合罷了。今上有勵精圖治之心,先生得今上恩擢,自然要盡心盡力。來年鄉試學生不敢說有把握,年底的院試倒是有七成勝算。”賈璉很小心的說話,不敢在隨意的胡說八道了,嘴上必須帶個把門的。
“方老夫子那邊託人帶了話,說你的文章精進神速,算經一道更是出類拔萃。運氣好的話,來年鄉試也是有把握的。今天你既然提到這個,我這裡出幾道題,你拿回去做做看。”
張廷恩一聲招呼,侍女自簾子後面出來,擺放筆墨。賈璉見這侍女眉宇舒展,眼角帶春,在看看她腳下的繡花鞋,心道:老師這身體看來很難好了。這麼大歲數了也不知道節制。
張廷恩還真沒注意賈璉的舉動,起身提筆寫了十道題,遞給賈璉道:“拿回去做完後給我看,既然有師生名分,你也不嫌我如今處境不佳,學生讀書的事情老師自然要上心的。”
賈璉聽了假意嘆息道:“可惜,先生是戶部侍郎,若是禮部侍郎,這鄉試還能關照一二。”
張廷恩聽了哈哈大笑,抬手指了指賈璉道:“豎子,有投機取巧心思,不如多做文章。”
嗯嗯嗯,賈璉連聲答應,躬身抱手告辭離開。出門之後,四下看看,四下並無人等監視。天色不早,賈璉也不多留,示意車伕回家。
裡屋簾子後面,承輝帝踱步出來,張廷恩起身行禮時,承輝帝抬手攔著:“不必多禮!”
張廷恩謝過承輝帝,但聞承輝帝笑道:“寧榮二府,賈敬賈赦賈政賈珍,加起來還不如一個稚子看的清楚。”張廷恩笑道:“陛下所言極是,賈璉雖年幼,想的不是眼前的富貴,而是將來外放做官圖個清淨。倒也是個沒野心的。”
“你不必替他說話,朕還不至於跟一個娃娃計較。更別說,他還幫忙出了主意。”承輝帝嘴上是這麼說,心裡卻牢牢記住了賈璉這個娃娃,就你還想外放做官?問過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