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授人以漁

此時，百姓們面面相覷，鴉雀無聲，就連牛馬騾子們都自覺停下了聲響，唯有幾聲倔強的驢叫聲在空中迴盪。

他們下意識地、不約而同地認為這是個陷阱。因為李大帥的這個“新政”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哪有官府能對百姓這麼好過？

牲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耕田幹活的勞力。

眾所周知，一頭牛可要抵上六七個人幹活，並且耕地拉車樣樣能幹。而這些體力重活，貧寒的海州百姓往往都是要用人力來做的，耕地要人拉犁，重物要人去挑，著實辛苦無比。

故而，家裡種地的，誰人不想擁有一頭牲口？但一頭耕牛的價格，可是他們一輩子也買不起的價格。在眼下這個年頭，一頭耕牛的價錢高達四五十萬錢，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能買得起的。即便一頭毛驢，那也要七八萬錢才能買到。

可現在當官的竟然要白送！條件卻只是要自己開闢荒田，頭一年還不用上繳糧食。他孃的天底下有這樣的好事？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百姓們並不傻，紛紛覺得這事兒不簡單，於是個個大眼瞪小眼不敢行動，但眼神中無不鼓勵著對方先去試探試探，簡直一個比一個精明。

陳敬中站在高臺上呼來喚去，生生接連喊了六七遍，愣是沒有一個百姓敢上前來。

這令他不禁有些尷尬，先前也沒想過會是這樣，況且這道新政是李大帥親自提議的，當時眾人也都覺得大帥的主意很妙。與其直接分錢給百姓，不如用抄沒的鉅款買些牲口農具贈給百姓，同時激勵開荒種糧。

這便是大帥口中的“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對百姓，對整個海州的自足興盛，都是有莫大好處的。

但是，百姓們這種反應，是陳敬中沒有想到的。

陳敬中轉過頭看了看李昭，李昭則皺著眉頭，臉色也有些難看，緩步走上臺來。

“罷了陳刺史，本帥來和他們說幾句吧。”李昭面色冷峻地沉聲道。

陳敬中急忙點頭，擦了擦汗退到一旁。

李昭皺著眉頭，神情嚴肅地看著廣場上黑壓壓的百姓，緩緩拱手作了個揖。

“諸位海州的父老鄉親，本帥有禮了。”

百姓中有人還禮，有人靜靜地站著，但盡皆仰頭看著李昭。

“諸位，本帥來海州上任已近一年，原以為對海州民情有所瞭解。可今日爾等卻給了本帥極大的震動，讓本帥看得更加透徹，到頭來竟是我李昭想錯了，如今才明白過來。”

李昭此刻的聲音異常清冷，臉上帶著一絲冷笑，雙目灼灼地掃視全場，令人不由得心生不安。

“回想來海州之前，朝中有人曾說，海州乃邊陲之地，多年來地方混亂、人口流失、土地荒蕪。此間百姓甚是貧苦，又是一盤散沙，導致海州不治，來這樣的地方鎮守為官，實在是運氣不佳，故而許多人都勸我不要來海州。”

“可我當時回答他們說，海州之地固然貧苦，那是因朝廷施政不力，並非百姓之過，再加上地處邊陲，流賊匪寇氾濫，本就難以安居。怎可怪責於百姓？反倒是朝廷官府，更需要用心治理，方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讓海州煥發生機。”

李昭的聲音迴盪在廣場上，百姓們都仔細聆聽著，但絕大部分人卻也不明白李大帥為何說這些話。

李昭繼續道：“故而，本帥到了海州之後，於去歲年末發起了肅清行動，整飭治安，嚴打匪寇，因為只有解決了這些地方毒瘤，令爾等百姓感到安全，才有振興海州之望，諸位也都親眼目睹了過去幾個月來發生的一切。”

“不瞞諸位說，因為此事，本帥在朝中可是得罪了不少人。有些人上奏朝廷，說我濫殺無辜，說我苛責官員，還說我是為了盤剝他人私產，總之對我百般詆譭。呵呵，恨不得讓朝廷即刻發兵前來詰問，將我革職拿辦！”

蕭儼聽了這話，偷偷瞄了瞄不遠處的朐山徐氏族長徐友莊，卻見他忽然面色漲紅，而後默默低下頭來，果然這廝最後還是按捺不住上奏了。可你是不是忘了，某人的阿爺可是輔政的太師，你縱是上一百道奏疏，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