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看趙子稱的架勢,自己都請客吃飯、幫著延醫問藥、好話說盡,對方卻還一臉公事公辦的樣子。他們又哪裡知道,趙子稱是因為知道了他們孫女/女兒的身份,才恨鐵不成鋼的。
梁信年紀大了,不好說服軟的話,就由他兒子梁鋒找藉口開脫。
只聽梁鋒委婉地訴苦道:“趙公子有所不知……本朝三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軍餉和糧秣也是一降再降,還經常拖欠。
如今全天下的兵馬,如果指望朝廷按法度發放的那點糧餉,根本是養不活的,恕我直言,眼下哪兒都在吃空餉,便是汴京的禁軍,他們就能足額拉出人手麼?
步軍五百人成營,能拉出二百人的都算治軍嚴明瞭。騎兵四百人成營,聽說有些禁軍營實際上只有數十騎,那都是天下人盡皆知的事兒。
我們這邊雖然也有缺額,已經是仗著揚、鎮富庶,還能從漕運上略微抽一些養兵。我等當趙公子是自己人,才如此實言相告。”
梁鋒為了取信於對方,顯得自己很有誠意,便把一些原本不該說的也說了。
揚、鎮的廂軍,想從漕運上合法拿錢補貼養兵,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說的補貼,估計也就是仗著自己巡江,找機會刁難一下那些不完全合法的客商,找到茬後藉機收點好處。
那些趁著賣菜賣魚的機會夾帶私鹽、私賣其他逃稅貨物的商人,被他們發現後,肯定也不會完全按律法給朝廷補稅,說不定就是自己要一筆好處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如果他們所言屬實,這種程度的貪婪,在北宋末年的腐朽狀態下,已經不算過分了。
趙子稱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但他知道戰事已經不遠了,敵人可不會陪你演戲。所以趙子稱還是得打醒對方。
“我也是窮苦出身,梁指使所言,我豈會不知。但今時不同往日,恕我直言,朱勔在江南如此搜刮,民怨一年比一年熾烈。我雖是大宋宗室,但有些話也不得不說,這樣下去,江南遲早要亂。
如今你們就是被架在爐火之上,一旦有個變故,朝廷要調集兵馬彈壓,你們這般武備鬆弛,到時候一旦不利,朝廷要嚴明法令,整肅諸軍,就後悔莫及了。
我也知道,朝廷承平日久,武備鬆弛,武人地位低下,有功不賞,只求穩住局面。但如今外有強敵,內有民怨,不同往日了,再用往日得過且過之心做事,豈能長久?”
梁信、梁鋒父子聞言,都是悚然一驚。
這話一般人絕對不敢說的,那不成詛咒朝廷了麼。
也就趙子稱姓趙,是正兒八經的太祖之後,才能這麼說。
當然,也得是宋朝這種“不殺士大夫”,對言論比較寬容的朝代,加上趙家人的身份,迭加在一起才能說。
若是像韃清那樣,哪怕是旗人在茶館裡說一句“大清國藥丸”,照樣得抓去吃牢飯。
梁鋒細細琢磨著趙子稱的話,也覺得有點道理,但更多似乎是危言聳聽。
他忍不住反問:“趙公子覺得如今江南官府用民過重,我也承認。趙公子真是快人快語,敢直言不諱。
但要說我大宋如今外患也日漸加重、朝廷有決心狠狠整肅武備,嚴明軍法,這話未免危言聳聽了吧?
聽說北邊經過這些年的經營,西賊已成苟延殘喘之勢,被老種?相公小種相公壓得再無還手之力。
遼人也是承平日久,武備廢弛,河北那邊聽說連南下打草谷的都少了。我大宋只要把錢糧用於安撫住徹底活不下去的饑民,多吸納他們進廂軍,也就太平無事了。
練精兵、肅軍紀,當然可以提升軍隊的戰力,但需要的錢糧也多得多。朝中的相公們一向覺得,‘與其多養精兵,不如用同樣的錢糧,多吸納幾個饑民進廂軍’。
說白了,我們廂軍的兵源,本就是朝廷屢次招安饑民而來的,本就不是為了打仗。現在卻要整肅,實在是千難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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