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大官人真是好箭法!初學乍練不過個把月,便能十有七八上靶,真是文武全才!”
隨著趙子稱站在甲板上、張弓搭箭再次中的,隨行眾人都是真心欽服,交口讚歎。
這支花石綱船隊,已經快行駛到蔡州了。
(注:水滸傳裡稱“汝寧郡”,但這個地名是元朝的,元朝叫“汝寧府”,施耐庵習慣了用元朝的地名。宋朝的時候,大部分時間叫蔡州,後來改過“淮康軍”。但宋朝那堆某某軍的地名太小眾了,讀者容易懵,用的時間也不長,我書裡所有宋徽宗時稱“軍”的地名,都統一採用原先的“州”)最後這一段淮河上的航程,水流速度相對較急,船速也越來越慢,不過卻也越來越平穩。
眾人都知道進入汴河之後,不太可能再遇到水賊,心態也就愈發放鬆,這幾日都在甲板上演武玩樂。
趙子稱練膩了劍法和其他基本功,就改為玩玩弓箭,圖個新鮮。
面對眾人的讚歎,他也毫不驕傲:“自己多少斤兩,我還是清楚的。船上射箭,不過十餘步,中了也是應該的。聽說他們考武舉,要五十步三矢全部上靶,才算過關,我這點三腳貓功夫算什麼。”
趙子稱挑起這個話題,李俊出身草莽,不好發言,安道全卻是在軍中混過的,當即告訴他:
“公子所言,乃是國朝初年的舊例了,如今武備愈發廢弛,早就降到五十步內,三矢中二、外加拉得開八十斤弓就行。個別年份實在選不出人才,哪怕三矢中一的,只要力氣大些、能拉開一百斤弓也給過。
聽說前唐的時候,武舉重武藝,本朝一開始說‘當副之策略’,結果現在倒是策略成了主考,聽說卷子也都是胡亂生搬硬套些兵書罷了。”
趙子稱對宋朝武舉的認識,還停留在歷史書層面,此前並未親自接觸過。聽安道全說了這些見聞,他才知道如今的武舉糜爛成什麼樣子。
他自己是考過了太學上舍試的,已經可以做更體面的文官。如果沒考的話,以他如今的三腳貓功夫,去考一考武科估計也能過。
他不想再聊這麼喪氣的話題,當下放下弓,嘆了口氣:“到了汝寧、轉入汴河之後,找個碼頭歇息一夜吧。這些日子在淮河上逆水行舟,日夜趕路程,水手們都夠累了。
進入汴河後應該就安全了,今明兩晚,允許他們每人喝三碗,但是要分成兩批,每晚只能有一半的人喝。只是給他們解解乏的,不能喝多了。”
趙子稱手頭有點小錢,主要是之前幫了慕容家後,慕容家給他的。
一路上請將士們吃喝,都是趙子稱自掏腰包,應奉局本身的額定待遇可沒那麼好。
由於經常能有酒肉,那些軍漢和水手也都服氣趙子稱,哪怕幹活苦點累點也認了。
船隊很快按照趙子稱的交代,又緊趕慢趕了半日,終於從淮河重新進入了運河。
水手們都頗為疲累,便就近找碼頭泊靠。
因為運河繁忙、往來船隻眾多,但這附近的縣城卻不大,沒有營建水門,泊靠的大船無法進城,只能是在城外的碼頭鎮子上過夜。不過附近的鎮子也都是有軍事防禦的,有簡單的木質和夯土寨牆,還有不少哨樓望樓,平素也都有一營本地廂軍駐防。
一營理論上滿員五百人,不過按北宋末年的糜爛吃空餉,普遍也就實額二百人。淮西比較窮困,靠近山區,實際情況比平均情況更差,估摸著一個營也就百來號人。
船隊靠穩後,趙子稱就出錢,派人上岸買了酒肉,回船上分享。
眾人心態都頗為放鬆,但趙子稱還是要求按常例繼續分人守夜、輪流睡覺。
水手和士兵們雖然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但也不敢違抗,尤其還有楊志在那兒行軍法、唱白臉,大家只能是嚴格執行。
楊志此人,治軍還是很嚴格的,但也非常不近人情。看水滸傳裡的表現,他押運梁中書的生辰綱時,一路上讓挑擔的軍漢吃了多少苦,稍有不聽號令就嚴酷打罵。
有一說一,楊志那種粗暴的做法,確實是不得人心,也有點敗人品的。
不過如今他徹底服了趙子稱,趙子稱才是事實上的一把手,楊志只能聽趙子稱號令行事,一張一弛配合,情況就好很多了。
趙子稱可以花錢安撫人心唱紅臉,楊志負責嚴厲唱白臉。大夥兒都感念趙公子的恩德義氣,偶爾被楊制使苛責一下,也不至於對整個團隊心生逆反,最多就只是對楊志個人有怨氣。
今晚雖有一半值夜士卒沒喝到酒,但至少能人人都吃到肉。
而且沒酒喝的那部分人手還吃到了雙倍分量的肉,每人足足一斤豬肉,外加一條魚,大家心裡也徹底滿足了。
前半夜無話,一直熬到後半夜,趙子稱睡得正熟,突然就聽到外面有人馬嘶喊,以及風火呼嘯之聲。
趙子稱一警醒,連忙睜眼,就看到跟他冷戰了幾日的慕容妍,已經凝神戒備地守在自己床前了。
趙子稱心中也不由微微一暖,這妹子雖然愛吃點小醋,也容易臉嫩不好意思見人,但遇到事兒了她還是真的會上。
可惜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趙子稱一骨碌起身,麻利披上衣服,出艙去看,就看到遠處鎮子圍牆方向,已經有火光閃動,黑夜中不知有多少人馬。
“哪裡來的賊寇?總不能是叛軍吧?”趙子稱也有些緊張,連忙吩咐各船做好啟航的準備,先把碇石都收了。
他之前一直擔心有水賊,所以在淮河上那些日子始終提心吊膽。如今轉入了運河,才鬆了口氣,覺得只要不在大河上,沒有小賊能是楊志的對手。
這才允許士卒們吃喝解乏,避免神經一直緊繃扛不住,誰知居然就出了事。
好在碼頭鎮子是有防衛力量的,不會立刻被攻破,這都給趙子稱爭取了準備時間。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花石綱船隊全部重新做好了啟航的準備,並且也撐船離開了泊位,只等一有變故,便順水放下船去,重新進入淮河躲避。
趙子稱已經看清,這些賊人是從陸上來的,要躲避陸地上的敵人,當然要下河,而且是回到淮河這樣的大河中,敵人沒有大船也就追不上來了。
船隊做啟航準備的同時,楊志已經派人去打探訊息了。這邊剛準備完,楊志也得了訊息回報:“公子,我問了本地駐守的軍官,說是近日剛剛在本州鬧起一股匪患,為首的叫王慶,不過此前只是佔山為王,畏罪落草,打劫些過往遊商,沒想到如今都敢來劫鎮劫寨了。”
趙子稱聽了,這才心中一動,也頗有幾分意外。
按水滸的描述,趙佶晚期天下有四大賊寇,分別是宋江、方臘、王慶、田虎。但趙子稱前世讀過史書,他知道只有宋江、方臘是絕對確鑿存在的。
而所謂王慶、田虎,其實只是在《宋史.徽宗本紀》裡,記載宣和二年大事的段落裡,隨便提到過一句“冬十月,方臘反……河北、淮西盜起。”
換言之,就在宋江、方臘叛軍出現的差不多同一年,在淮西和河北確實有出現賊情,但就提了這麼一句。連“王慶、田虎”這兩個名字史書裡都沒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