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安?
醉漢?
螻蟻而已。
沈飛的眼中,此刻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物。
他的世界,彷彿被按下了靜音鍵,所有嘈雜的聲音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他甚至沒有理會熊安那張錯愕中帶著鄙夷的臉,更沒有去看那幾個嚇得瑟瑟發抖,卻又在努力裝腔作勢的醉漢。
他的目光,從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死死地、死死地定格在了那副簡陋的擔架上。
擔架上,躺著一個女人。
一個面色慘白如紙,雙唇乾裂起皮,整個人瘦得幾乎脫了相的女人。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若不是胸口還有著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起伏,任誰都會以為這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可即便是陷入瞭如此深度的昏迷,她的眉頭,卻依舊死死地糾結在一起。
那張憔悴的臉上,寫滿了揮之不去的痛苦。
彷彿在夢中,她依舊承受著難以想象的折磨!
這……
這就是他的母親。
韓婉琳!
沈飛的記憶中,母親永遠是那個溫柔如水,笑起來有兩個淺淺酒窩的江南女子。
她會撫摸著他的頭,輕聲細語地告訴他,哪怕全世界都看不起他的凡品血脈,他也是她心中獨一無二的驕傲。
她會為了他,笨拙地學習武道知識,只為了能在他失落時,給予他哪怕一絲一毫的鼓勵。
五年前,他被家族放逐,送往九死一生的北境戰場。
臨行前,母親拖著病體,哭得撕心裂肺,將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塞給了他,嘴裡不停地念叨著:“飛兒,活著……一定要活著回來見媽媽……”
五年了!
他回來了!
他從屍山血海中殺回來了!
他帶著一身榮耀,帶著足以讓整個沈家都為之顫抖的力量回來了!
可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的是那個永遠將他視若珍寶的母親,此刻卻像一條沒人要的野狗一樣,被隨意地丟棄在這骯髒、惡臭的巷道里!
她面如金紙,氣若游絲,正在承受著無盡的病痛折磨!
而旁邊,還有一群人渣,一群畜生,正對著她,流露出最骯髒、最淫邪的目光!
轟!!!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暴戾與悲慟,如同火山噴發,瞬間沖垮了沈飛所有的理智!
他身上那股黑色的氣焰,猛地暴漲!
那雙血紅色的眸子,紅得彷彿要滴出血來!
“媽……”
一聲呢喃,帶著無盡的哽咽與顫抖。
下一秒。
“噗通!”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
那個周身環繞著地獄般殺意,宛如魔神降世的男人,就這麼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就跪在那副冰冷的擔架旁,雙膝重重地砸在滿是汙水的地面上,濺起一片骯髒的水花。
北境之主,不跪天,不跪地!
這一生,只跪生養他的父母!
沈飛伸出手,那隻曾執掌百萬雄師、染血無數的右手,此刻卻抖得不成樣子。
他想要去觸碰母親的臉頰,卻又怕驚擾到她,手指在半空中懸停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敢落下。
“媽……孩兒不孝……”
“孩'兒……回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血珠。
而就在他開口的瞬間。
奇蹟,發生了。
擔架上,那個始終昏迷不醒,對外界毫無反應的女人,纖長的睫毛,竟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她似乎聽到了這個日思夜想的聲音。
她掙扎著,努力著,拼盡了全力,想要睜開那沉重如山的眼皮,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一次。
兩次。
三次……
可她實在太虛弱了,虛弱到連睜開眼睛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成了奢望。
眼皮掙扎了數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落。
但是!
沈飛看得清清楚楚!
一行滾燙的清淚,順著母親緊閉的眼角,悄然滑落,沒入了鬢角斑白的碎髮之中。
她聽到了!
她認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