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歲終於放下了茶杯。
杯底與紫檀木桌面碰撞,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整個大殿的溫度,彷彿都在這一瞬間,驟然下降到了冰點。
他緩緩從御座上站起,一步,一步,走下九層臺階,走到了秦天的面前。
屬於帝王的龍涎香,混合著不容置疑的威壓,籠罩了秦天的全部感官。
“秦天,你來告訴朕,什麼叫合理?”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冰冷。
“你覺得,你所在的那個所謂的‘文明時代’,就沒有罪惡,沒有貪婪,沒有那些為了滿足私慾而不擇手段的人渣了麼?”
秦天猛地一滯,下意識地反駁:“不,當然有,可是有法律……”
“沒有可是。”
何歲直接打斷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眼神,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憐憫,像是在看一個天真得可笑的孩子。
“你所謂的時代,所謂的教育,所謂的道德與法律……那不過是一座更大,更舒適,用輿論和監控築成的籠子罷了。”
“絕大多數人,不是因為生性善良才不去作惡。”
“而是因為害怕籠子的懲罰,所以才偽裝成了好人。”
“而這個世界,對李子欣這種人來說……”何歲微微俯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沒有籠子。”
“當一個人擁有了超凡的力量,擺脫了所有的束縛,他為什麼還要遵守一個早已不存在的世界的繁冗規矩?”
“權力,不會改變一個人的本性,秦天。”
“它只會將一個人最真實的本性,毫無保留地,放大到極致。”
“李子欣,他不是到了這裡才變得腐朽。他骨子裡,一直都是那樣一個卑劣、貪婪、且毫無底線的爛人。朕的江山,只不過是給了他一個讓他可以為所欲為的舞臺。”
何歲的話,如同一柄柄無情的重錘,狠狠砸在秦天的心臟上。
將他那套引以為傲的,來自現代社會的價值觀,砸得支離破碎,滿地狼藉。
他呆呆地跪在那裡,臉色慘白如紙,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
沒有了法律,沒有了監督,沒有了道德的枷鎖……
一個人的慾望,究竟會膨脹到何種地步?
他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剎那。
何歲的聲音,如同魔鬼的私語,在他耳邊響起。
“那你呢?”
“你,秦天。曾經的兵王,代號‘孤狼’。”
“朕若是不在顧府壽宴上,親手敲斷你的傲骨,不給你戴上這道【龍魂之契】的枷鎖……”
“你會不會,也想借著顧家的勢力,掌控京城兵權,然後用你超越時代的知識,顛覆朕的江山,建立一個你心中所謂的‘理想國’?”
“嗯?”
那一聲輕飄飄的,上揚的鼻音,卻彷彿一道九天驚雷,在秦天的靈魂深處轟然炸響!
嗡——!
他渾身劇震,如墜冰窟!
冷汗,瞬間從他的額角、後頸瘋狂冒出,浸溼了衣領。
他想過嗎?
他當然想過!
在他剛剛穿越而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腐朽的封建王朝時,他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用自己的知識和武力,改變這一切!
他甚至已經規劃好了大致的藍圖,第一步,就是藉助國丈顧秉謙的勢力,掌控兵權,然後……
念頭剛剛升起,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怖劇痛,驟然爆發!
“啊——!”
秦天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吼,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正在狠狠撕扯他的靈魂!
他的眉心處,一道微不可查的金色符文一閃而逝。
是【龍魂之契】!
何歲甚至沒有動一下手指,僅僅只是一個念頭。
一個“你敢有不臣之心”的念頭。
這道靈魂枷鎖,便自動給予了最嚴厲的懲罰!
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
但那股足以讓靈魂都為之凍結的恐懼,卻永遠地烙印在了秦天的意識深處。
他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看向何歲的眼神,再也沒有了困惑與憤怒,只剩下最純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他終於徹底明白了。
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不是什麼可以講道理的“老鄉”。
他是一個清醒的,冷酷的,將人性看得通透無比,並且真正手握“天罰”之力的……獵人。
而所有的穿越者,在他眼中,都只是闖入了他獵場的,待宰的獵物。
何歲看著他那張因恐懼而失血的臉,緩緩直起身,重新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帝王姿態,滿意地笑了。
“你看,你們沒有區別。”
“李子欣的慾望,是財帛和女人。而你的慾望,是建功立業,是改變世界。”
“本質上,並無高下之分。”
何歲轉身,緩緩走回御座,重新坐下。
“在朕的江山裡,只有一個規矩——”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迴盪,帶著不容置疑的終極威嚴。
“那就是每個人,都在朕劃定的位置上,各安天命。”
“而朕,就是天命。”
秦天的心,徹底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他所有的驕傲,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現代人優越感,都在剛才那場靈魂的劇痛中,被碾得粉碎。
“你的練兵方法、你的戰術思想,在這個時代,是無價之寶。”
何歲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少了幾分冰冷,多了一絲……如同陽光穿透烏雲般的灼熱。
“但跟著顧秉謙那種舊時代的腐朽官僚,只會埋沒你的才能。他會讓你做什麼?用你的特種滲透,去幫他刺殺政敵?用你的游擊戰術,去幫他剷除異己,爭權奪利?”
何歲輕蔑地笑了笑,聲音裡充滿了不屑。
“他那顆早已僵化的腦袋,根本理解不了你這把刀的真正價值。他只會用你來切西瓜,最終讓你這把絕世名刃,捲了刃,生了鏽,埋沒在骯髒的政治鬥爭裡。”
秦天的心,猛地一跳。
何歲的話,精準地刺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隱憂和不甘。
“但是,朕不一樣。”
何歲的目光,變得銳利如鷹,彷彿能點燃人心中最原始的野心和渴望。
“朕,或許不和你來自同一個地方。”
“但朕,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清楚,你腦子裡那些東西,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中充滿了足以讓任何男人熱血沸騰的蠱惑。
“秦天,真心為朕效力。朕向你承諾——”
“朕會為你組建一支,完全獨立於大玥現有軍制之外的特殊部隊!番號,就叫【龍驤】!”
“朕會給你最好的兵源,最精良的裝備,最不受掣肘的指揮權力!”
“朕要你,用你那個時代的訓練方法,為朕鍛造出一支真正的幽靈!一支能於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能於千里之外斷敵軍糧草,能用最小的代價,為朕贏得整個戰爭的……神兵!”
“朕要你,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盡情地施展你的才華,讓你‘兵王’之名,響徹大陸的每一個角落!”
“讓你,成為朕手中,最鋒利,最榮耀,也最令所有敵人聞風喪膽的——”
“天子之刃!”
轟!
這番話,如同一道貫穿天地的驚雷,在秦天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徹底沸騰了!
一邊,是思想陳舊,只知爭權奪利,將他當成高階打手和棋子的老狐狸。
另一邊,是思想超前,洞悉一切,能真正理解他價值,並承諾給他一個實現畢生抱負的宏偉舞臺的“老鄉”皇帝。
這個選擇題,還需要做嗎?
所謂的自由,所謂的尊嚴,在這樣一個能讓他燃燒自己所有熱血,實現終極自我價值的宏偉藍圖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他是一個兵王!
一個天生的戰士!
戰士的宿命,就是追隨一個強大的,能帶領他走向勝利與榮耀的君主!
秦天緊繃的身體,緩緩放鬆下來。
他眼中的迷茫、困惑、掙扎,盡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被徹底點燃的狂熱與決然。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那顆屬於“孤狼”的驕傲之心,徹底碾碎,然後虔誠地埋葬。
下一刻,他用一種無比鄭重,無比肅穆的姿態,對著御座上的年輕帝王,雙膝跪地,五體投地,將自己的額頭,重重地叩在了冰冷而堅硬的金磚之上。
這一次,再無半分勉強,再無半分屈辱。
只有一把找到了鑄劍師的絕世名刃,最徹底的臣服與歸屬。
“臣,秦天……”
他的聲音,沙啞,卻堅定如鐵。
“願為陛下之刃,赴湯蹈火,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