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歲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
“你,親自去御膳房,給蘇巧巧打下手。”
小安子猛地抬頭,眼中閃過濃濃的錯愕與不解。
讓他這個養心殿總管,去給一個廚娘打下手?這是何等的……羞辱?
何歲嘴角的弧度,緩緩勾起,冰冷而玩味。
“她的菜,朕要它色、香、味,都臻至完美,無可挑剔。”
“但菜裡那些不該有的東西,”何歲的聲音陡然轉冷,“朕要它們……失效。”
小安子瞳孔驟然一縮!
“朕不要你下毒,也不要你換料,那太低階了。”
何歲修長的手指,隔空點在了宴會的選單之上,彷彿捏住了蘇巧巧的命脈,將其中兩道菜的順序,輕輕對調了一下。
“朕只要你,在最合適的時機,用最‘不經意’的方式,把這上菜的次序,給朕換過來。”
轟!
小安子只覺得一道天雷在腦中炸開!
釜底抽薪!
這比下毒,高明百倍,也歹毒萬倍!
蘇巧巧的系統菜譜,必然講究一個相生相成的順序。一道開胃,一道提神,一道催情,一道迷心……環環相扣,方能織成一張看不見的情網。
而陛下這輕描淡寫的一手,便是斬斷了其中最關鍵的一環!
讓本該“相生”的神效,變成“相剋”的毒藥!
這哪裡是捧殺,這分明是要將蘇巧巧的神壇,變成她的斷頭臺!
“告訴蘇巧巧,朕心甚慰,特派你前去,是為表彰,也是為分憂。”
何歲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令人不寒而慄的笑意。
“朕的這位總管太監,可是最會‘伺候人’的。”
小安子渾身劇震,一股前所未有的戰慄與狂喜,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明白了!
這不僅是對蘇巧巧的殺局。
更是陛下對他的一次考驗!一次提拔!
是陛下在將一把最隱秘、最致命的刀,親手遞到了他的手上!
“奴婢……奴婢……遵旨!”
小安子深深叩首,額頭磕在金磚上發出悶響,後背早已被冷汗與熱汗交織浸透。
“奴婢,定不負陛下信重!”
……
冷宮。
這裡是紫禁城內被遺忘的角落,連風聲都帶著一股腐朽的怨氣。
一間破敗的宮殿內,蛛網遍佈,塵埃三尺。
一道身著粗布宮女服的身影,正跪在一名形容枯槁的婦人面前。
正是趙婉兒。
而那婦人,雖釵環盡去,素面朝天,但眉宇間那股曾母儀天下的威儀,卻如烙印般無法抹去。
正是廢后,顧氏。
“訊息可靠?”顧氏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回娘娘,千真萬確。”趙婉兒低著頭,聲音同樣冰冷,“陛下為蘇巧巧那個賤人,大辦宮宴,就在三日後。屆時,宮中防衛,必將以外鬆內緊,所有精銳都會集於太和殿前。”
“呵……”顧氏發出一聲夜梟般的冷笑,眼中迸發出怨毒的光芒。
“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小皇帝,以為廢了本宮,就能高枕無憂?他忘了,這宮裡,永遠不缺想往上爬的女人,也永遠不缺……要他命的刀!”
她死死盯著趙婉兒。
“婉兒,那是你最好的機會。蘇巧巧是火,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你要做水,無聲無息地,流到他身邊。”
“用你最擅長的手段,在他最志得意滿的時候,送他上路!”
“是。”趙婉兒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
她緩緩退下,身影融入黑暗,彷彿從未出現。
待她走後,殿內最深的陰影裡,一個高大的太監身影,緩緩走了出來,正是司禮監掌印,魏進。
他看著顧氏,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與憐憫。
“娘娘,這顆棋子,可別用廢了。”
“咱家,還指望著她,給咱家當個對食,暖暖這寂寞的深宮呢。”
……
宴會當日。
御膳房內,熱火朝天,香氣蒸騰如雲。
蘇巧巧如同一位發號施令的女王,佔據著最核心的灶臺,神情專注而狂熱。
小安子則像一個最謙卑、最笨拙的僕人,在一旁洗菜、切墩,做著最不起眼的雜活,臉上掛著討好的笑。
無人察覺。
這位大內總管,在將一道道配菜送上蘇巧巧的案臺時,他那看似粗笨的手指,總會以一種微不可查的、帶有獨特節奏的習慣性動作,在盤底輕輕敲擊。
一次,兩次,三次。
這是他與殿外,那名負責傳菜的心腹小太監之間,早已用性命約定好的暗號。
代表著上菜順序的,致命變動。
蘇巧巧對此,一無所知。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看著一道道“發光”的料理在手中誕生,每一道菜品表面都籠罩著一層讓她安心的、系統獨有的七彩光暈。
她看著自己的完美傑作,彷彿已經看到了勝利的終點。
她沒有看到。
在她身後,那個一直低眉順眼的內侍總管,緩緩直起了身子。
小安子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憐憫。
可憐的獵物,到死都不知道,獵人真正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它這點微不足道的肉。
而是它用自己的生命點亮的這場盛宴,引來的那條,更致命的毒蛇。
“當——!”
太和殿的鐘聲,悠然敲響。
穿透了整座紫禁城。
盛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