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三竿,門外傳來車馬的聲音。朱不展聞聽,霍然起身大步走出屋子,待臨到門口時,卻又放緩了步子,雙手負後邁著方步緩緩走出。
吳亙心中奇怪,是何人讓朱先生今日如此失態。
走出門一看,一輛有些簡樸的馬車停在門口。趕車的車伕是個老嫗,正叼著個銅煙鍋,坐在車前吧嗒吧嗒抽著旱菸。
馬車的簾兒輕輕掀開,只見一隻嬌柔白皙的纖纖素手伸出。陽光照下,手上青筋隱約可見,恍似玉雕的一般。
緊接著,一個相貌清麗、面容清素的少女出現在吳亙眼前。少女身著留仙長裙,丹唇皓齒,肌膚晶瑩如玉,眉目間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
少女之美,恰如清波菡萏,不似牡丹之豔,不復金桂之鬱,自有一番秀雅脫俗,卷舒開合間盡顯天真。
那一瞬間,吳亙的心停頓了片刻,待回過神來,黑瓦白牆的學堂,頓時鮮亮起來。
看到朱不展,少女繡履嬌行,款款斂衽一禮,“爹爹安好。”
朱不展滿臉慈愛,“一路辛苦了,路上可還平安。”
少女柳眉彎彎,滿臉笑意,“讓爹爹費心,一切安好。”轉頭看了一眼吳亙,欲言又止。
朱不展咳嗽了一聲,“吳亙,這是小女淺畫,一直居於家中,方才接了過來。”
吳亙從夢遊中驚醒,趕緊上前拱手一禮,“見過淺畫姑娘。”朱淺畫腮帶微暈,回了一禮。
“這是我新收的學生,吳亙,煩你將車上的物件搬回屋中,辛苦了。”
吳亙答應一聲,與老嫗將車上的箱子一一搬入院中,按著朱不展的吩咐分送各個房間,今天總感覺有使不完的勁。
等安頓下來,吳亙方才得知,朱淺畫是朱不展唯一的女兒,這次歷經千里來投奔,倒是讓學堂這裡多了些人氣。
朱淺畫到了定遠城,自然而然成了大師姐,每日裡除了操持家務,有時也會幫著朱不展教授學生,批改吳亙和其他人的作業。
少女心思細膩,只要有一些不對的地方就細細指出。每次吳亙的本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娟秀批改字跡。
這一日上完課,吳亙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想起自己的校尉府腰牌落在了學堂,趕緊匆匆折回。
推開院門,院中一片寂靜。走入屋中,吳亙在自己的座位一陣翻找,卻是空無一物,想來應是被朱淺畫收了去。
心中焦急,折身向著廂房走去,那裡正是朱淺畫起居之地。
輕輕走到屋前,透過半開的窗戶,看到朱淺畫正在批改作業。
朱淺畫端坐於桌前,專注於眼前的作業。落日餘暉灑下,在其臉上敷了一層胭脂,連耳邊纖細的茸毛都染上了一層緋紅。
少女嘴角帶著一絲微笑,左手輕提右臂紗袖,露出一截晶瑩如玉的手臂。應是哪個學生拙劣的作業逗笑了她,此時正躊躇如何落筆方好。
吳亙幾次抬手想敲門,卻又怕擾了對方,只能站在窗前靜候。
終於,朱淺畫發現了吳亙,臉色微訝,旋即恍然,“師弟回來可是因著此物。”說著指了指桌上一個腰牌。
“哦哦,正是正是。”吳亙驟然驚醒,趕忙低頭上前,一不小心,腳絆到了院中桃樹樹根,撲通一聲摔倒在窗前。
朱淺畫趕緊起身,探頭向窗外張望。不曾想吳亙慌亂之中急急站起,二人的頭正好撞在一起。
“哎呦。”朱淺畫捂著頭,一聲輕呼,痛的眼中隱有淚花。
吳亙伸手抓過牌子,“對不起,對不起。”倒退著連連躬身道歉,不想回頭時正好撞到院中桃樹,樹葉紛紛飄落。
“撲哧。”朱淺畫被逗笑了,意識到失禮,又趕緊遮擋住自己的嘴,笑問道:“師弟可是有事。”
“沒事,沒事。”吳亙鼻子被撞的流出鼻血,慌亂之下抹了一把,掉頭往院門衝去。
等出了院門,方才長出了一口氣,打了自己一個嘴巴,“沒出息。”
“小子,莫要打非分主意,管住自己的花花心思。不然的話,老婆子擅長斷骨接骨,可想試試。”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吳亙一個激靈,轉頭一看,正是那趕車的老嫗,靠著牆角一口一口抽著菸袋鍋。目光冷厲,如視仇寇。
心虛之下,吳亙抬手施了一禮,破天荒沒有回嘴,捂著鼻子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