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東側院牆的一片草叢裡,草葉的傾倒方向並不自然,像是被人反覆踩踏過。
而在那片被踩踏的草地盡頭,靠近牆角的地方,有一口被半人高的茅草掩蓋住的枯井。
紀無終的目光倏然一凝。
他快步走了過去,撥開雜草,那口黑洞洞的井口便徹底暴露在兩人眼前。
井口邊緣佈滿青苔,石壁上還殘留著幾道嶄新的刮痕。
他俯身朝井下看了一眼,裡面漆黑一片,深不見底。
隨後他將一縷神識凝成細線,小心翼翼地探入井中。
神識下沉了約莫十丈,井底的景象便清晰地反饋回他的腦海。
井底並非實地,而是別有洞天。
“找到你們了!原來是躲在井底下。”
說完,他縱身一躍,悄無聲息地落向井底。
雙腳落地的瞬間,一股潮溼的泥土氣息撲面而來。
腳下是堅實的土地,正前方,一個僅容一人透過的洞口出現在石壁上,裡面透出昏黃的火光。
洞內四壁粗糙,顯然是人工開鑿而成,牆壁上每隔數丈便插著一支火把,將一條地下通道照得忽明忽暗。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隱匿氣息,閃身進入了通道。
這地道比他們想象的要複雜,七拐八繞,延伸向不同的方向,如同一個巨大的蟻巢。
兩人沒有貿然深入,而是選擇了左手邊最近的一條岔路。走了約莫百步,一間石室出現在眼前。
石室的門虛掩著,裡面飄出濃郁的藥草氣味。
紀無終輕輕推開門,只見這石室不大,三面牆壁都立著高大的木架,架子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和分門別類晾曬的藥材。
正中的一張木桌上,散亂地放著一些研磨工具和一沓泛黃的紙張。
紀無終走上前,拿起最上面的一張紙。
紙上用蠅頭小楷寫著密密麻麻的字,開篇便是三個大字:無眠散。
下面羅列了數十種藥材,配比用量,乃至煉製手法,都記錄得一清二楚。
他粗略掃了一眼,便發現其中大部分都是些凝神靜氣的普通藥材,但有幾味輔藥,卻是聞所未聞的偏門毒草,有慢性損傷神魂之效。
原來如此。
紀無終不動聲色地將其收入懷中。
這個小鎮中所謂的“詛咒”,其根源就在這張紙上。
兩人退出藥房,繼續沿著主道前行。
越往裡走,空氣就越是沉悶,隱約間,似乎能聽到一種極度壓抑、若有似無的呢喃聲。
又拐過一個彎,前方出現了一間更大的石室,石門緊閉,但那詭異的呢喃聲,正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紀無終給了秦絕一個眼神,後者會意,右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
他小心翼翼地將石門推開一道縫隙。
只一眼,饒是紀無終見多識廣,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縮。
石室之內,站滿了人。
幾十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如同被隨意擺放的木偶,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一動不動。
他們全都閉著雙眼,身體僵直,可每個人的臉上,都扭曲著一種極致的驚恐與痛苦。
眉頭緊緊鎖死,嘴角不住地抽搐,喉嚨裡發出無意識的、壓抑的嗚咽。
他們像是被困在了一場永無止境的噩夢裡,醒不來,也逃不掉。
秦絕的呼吸猛地一滯,幾乎是本能地拔出了半截長劍,劍身的寒光在火光下閃過一抹冷冽。
“別急,這裡面的都是鎮上的居民。”
紀無終低聲喝止了她,目光凝重地掃過這群活雕像。
這些人,男女老少皆有,其中有一人正是與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的客棧掌櫃。
他們沒有躺下,就這麼直挺挺地站著,集體睡在這裡,承受著未知的恐怖。
這駭人的一幕,比任何妖魔鬼怪都更讓人心底發寒。
就在這時,石室角落裡一隻不起眼的蟲子,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而尖銳的蟲鳴!
那聲音淒厲刺耳,瞬間劃破了地下的死寂。
“不好,是警報!”
紀無終低聲向秦絕說道。
幾乎在蟲鳴響起的同一時間,通道深處傳來一聲暴喝:“什麼人!”
緊接著,雜亂而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正朝著他們所在的方位飛速趕來。
“快跑!”
紀無終當機立斷,不再有半分停留,一把拉住秦絕的手腕,轉身沿著來時的路,閃電般地向井口方向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