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說完,揪下一根油膩雞腿遞給少年。
順子毫不客氣接過雞腿,咬了一口後嘿嘿笑道:
“那不行,我還想早點掙份軍功當伍長呢,而且聽弟兄們說,殺的人多,還有賞錢呢。”
“嘿,你小子年紀不大,心氣倒挺高。”虎子忍不住笑道。
“這不是將軍您教導得好嗎?”
少年一個恰到好處的馬屁,讓趙虎心情大好,於是他直接說道:
“行動前你去領一身軟甲,到時機靈點,賞錢再重要,可也得有小命去花。”
“嗯。”順子重重點了點頭。
“等這次抓住了孝存餘孽,老子帶你去窯子裡好好長長見識。”
“將軍,我突然想起烏碳還沒喂,先走了哈。”
順子臉色漲紅著說完,也不等對方回答,直接逃也似地跑出了營帳。
趙虎見狀笑著搖了搖頭,“這小子。”
……
東罕這些年效仿中原推崇科舉,已經陸陸續續吸納了不少人才,只是朝中武臣始終不願鬆手,哪怕是狀元郎也只得暫居紫闕閣。
紫闕閣中資歷最老的幾位,已經在此待了十年不止,每年朝廷例行取士,已經讓樓內四層到六層擁擠不堪了。楚不休沒有辦法,只得將七樓的典籍向上移一層,讓八樓的丞相文將挪到九樓,這才空出了位置來安放這些棟樑之材。
反觀給朝中官員辦公的一層至三層,卻是愈發冷清起來,隨著幾位老臣的歸隱,這裡已經近乎人跡罕至了。
東罕君王楚不休每次踏足此處,心底深處都免不了一陣嘆息,這些年他雖然從未對崇文一事指手畫腳,可內心仍是更偏向朝堂中的武將。
但最近接二連三的事情,讓他不由得改變了想法。
先是某位領主劃江而治,企圖分裂出去自成一國。
而後兩名將門小輩為了一個女子大打出手,之後逐漸演變成兩名將領的爭鬥,到最後甚至拉上了附近十幾個大小領主,差點將一場後輩間的爭風吃醋演變成一朝之亂。
文臣掌權誤國,武臣掌權亂國。
楚不休總算明白了丞相文將這句話的意思。
……
楚不休拾階而上,直至紫闕閣頂樓,平日都是他主動前來,這次那傢伙竟破天荒地派人來叫自己。
二人雖是君臣,可更像朋友,所以也就沒什麼“屈尊”一說了。
楚不休輕車熟路來到白衣文士對面,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對方則是連客套都懶得客套,直接遞過一個酒杯。
“我一會還有事,就不飲酒了。”楚不休推開酒杯道。
“拿著吧,一會你會想喝的。”白衣文士依舊為對方斟滿一杯,“我這上好的杏花村,別處可喝不到。”
楚不休依舊如往常一般,不懂得品嚐滋味,直接將杯中酒一口飲下,而後說道:
“說吧,今天找我來到底什麼事?”
文將先是拿起酒杯輕抿一口,隨後不急不緩道:
“楚裡夏已經找到小王子了。”
“什麼!?”
楚不休剛拿起酒壺打算給自己倒一杯,聽聞此話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灑出好些酒水,將對面儒雅男子看的一陣心疼。
楚不休也注意到了自己失態,放下酒壺說道:
“別擰巴了,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一罈過來,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文將也沒有再賣關子,直截了當道:
“我也是昨天剛收到那丫頭的來信,她已經在王朝京師找到了小王子,這幾天正勸對方一起回東罕呢。”
“能確定嗎?”楚不休面色略帶激動。
文將點點頭,“胎記和歲數都對上了,不過具體如何,還要讓萬法寺的老和尚看過才知道。”
“應該假不了,那胎記代表著整個東罕的未來,他也是因為這個才……”
這位飽經風霜的男子說到此處突然哽咽了,眼眶也逐漸開始泛紅,緩緩低下頭去。
文將與他相處多年,知道其秉性,並未打擾,只是默默給倒上一杯酒。
許久過後,楚不休才再次抬起頭來,神色歸於肅穆道:
“先生誠不欺我,楚某當日就曾有過誓言,若先生幫我尋回兒子,願舉東罕之力為先生復仇,如今先生既已做到,楚某甘願成為先生的棋子。”
說罷這位東罕君主竟在臣子面前低下了頭。
……
文將見狀突然無奈笑道:
“有意思嗎?”
原本一臉嚴肅的楚不休聞言竟直接露出一個無賴的笑容,說道:
“這不顯得有誠意嘛。”
文將臉上無奈更甚,“以前怎麼就沒瞧出你這麼聰明呢?”
“藏拙於巧,這可是丞相你教我的。”
“別什麼事都往我身上推,既然話已說開,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這次輪到文將直接將杯中酒飲盡。
“東罕的根基我不會觸碰,這點大王可以放心,你依舊是東罕的王,東罕也依舊是楚家的天下。
我可以保證,三百年內,楚家的江山不會易主,但大王必須做到真正的放權,朝堂需要進行一場大清洗。”
許是喝得有點上頭,素來以嚴謹著稱的文將此刻竟直接以“你”“我”稱呼彼此,這要是放在外面,保不齊又要嚇死一批膽小的奴才了。
楚不休此時露出了鄭重神情,他知道這一天遲早都要來,之前他還有遲疑,可這些年在紫闕樓走上走下,他也漸漸明白了,東罕若想長久繁榮,必須要改武治為文治。
半晌後,這位國主點點頭,表情雖不似剛才肅穆,可眼神卻無比真誠。
“以後東罕,就要仰仗文先生了。”
直到今時今日,他才算完全信任了對方。
文將點點頭,“自不負大王所託。”
……
這不像君臣的君臣二人,在紫闕閣九樓面談過後,整個東罕朝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些個靠祖宗廕庇,享有高官爵位,封地千傾的世襲領袖,一夜間紛紛被隔去官職,貶為庶民。
那些個靠著朝中大樹,扶搖而上的“後起之秀”,皆被扒去官服,扔到了軍隊中。
這一下子空出的大量位置,迅速被一些陌生的面孔代替。
沒人知道這些人來自哪裡,只知道從那以後,紫闕閣人去樓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