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能迅速地檢驗一個人的人品，有人酒後鬧事、有人酒後話多、有人酒後沉默、有人酒後痛哭，更有甚者酒後果奔。
顯然，當今聖上就屬於酒後話多的那種。
“兒啊，你知道為父這些年有多苦嗎？”
完蛋！根據王柄權對喝酒之人的瞭解，皇上這是要開始訴苦了啊。
“記得那是王朝二年，你爺爺辛辛苦苦打下這天下，帝位還沒坐穩，手下的將軍就帶兵造反。”
然後皇帝便開始敘述起這個國家的歷史……
王朝元年，這個國家終於結束了近十年的戰亂。
王柄權的爺爺王錦，在擊敗了當時最大的競爭對手後，被手下擁護為王，建立了王朝，成為了開國皇帝，中原也因此結束了群雄割據的局面。
本以為這個國家的百姓終於不用再受戰亂之苦，可作為開國四大功臣之一的平南將軍侯達昌，卻在次年密謀準備起兵造反。
作為四大將領之一，侯達昌手握二十萬大軍，隨時都可能揮師北上，直取京師。
事先得到訊息的太祖皇帝憂心忡忡，一夜白了頭。
他猶豫不決，已經不知道可以信任誰了。
最後還是他的次子，也就是王柄權的父親主動擔起了重任，獨自率領十五萬大軍，南下討伐侯達昌。
在經過了半年的激烈戰鬥後，雙方死傷將近半數。
最後，王柄權的父親艱難贏下了這場慘烈的戰爭。
“二十萬將士啊，哪一個不是曾經並肩戰鬥過的兄弟，大家同生共死從那個戰亂年代活了下來，沒想到最後卻死在自己人手裡，死在了權力的爭鬥中。”
皇帝雙眼通紅帶著顫音說出了這句話。
他曾在無數個深夜驚醒，直到現在都能清楚記得當時的場景。
“那一戰，勝了，可我們都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悅。
在那個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很多存活下來的人都哭了，其中一個更是在戰爭結束後當場自殺。
我認得他，他還有個兄弟也是當兵的，但在那場戰爭中，他們不得不兵戎相見，最後他殺死了自己的親兄弟！
他不知道怎樣和自己的老母親解釋，最終選擇了自我了斷。
他的老母親在一夜間失去了兩個兒子，事後我們只能和她說，她的兒子是為了國家戰死的，她獲得了一大筆撫卹金。
可那又有什麼用，再多的錢，也換不回她兩個兒子以及她哭瞎的雙目！”
皇帝一字一句緩緩講述著過往。
“從那時開始，我厭倦了權力的鬥爭，我的兩位兄弟卻為了皇位的繼承撕破了臉。
我只身一人走入這江湖，認識了一些人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我走南闖北，見識了太多民間疾苦，也曾對不公出手過，但我漸漸意識到，我懲治不了所有的不公。”
皇帝又仰頭喝了一碗酒，王柄權則默默給他倒滿。
“那年我遊歷至邊關，那裡有一座美麗的邊陲小鎮，民風淳樸，還有那裡的夕陽，也很美。”
皇帝露出追憶的神色，嘴角不經意揚起，顯然對他來說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我借住在一家農戶，農戶有一家四口，有兒有女，女兒很乖巧，兒子很調皮。
我本以為自己會在這個邊陲小鎮安家落戶，安逸地過一輩子，可上天彷彿看不得人好。
那天臘月二十，天降大雪，地上積了厚厚一層，小孩子在屋外堆雪人，大人在家忙著為春節做準備。
這時屋外突然響起馬蹄聲，緊接著便是小孩的哭聲，等我衝出屋子，外面已是火光沖天。
那年入冬早，胡人的糧食還沒熟都被凍死了，沒了糧草，他們便開始騷擾邊境，燒殺搶掠。
最近的邊防駐軍都在二十里開外，縱使微微手執長劍，奮力擊殺，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追殺一個個百姓、點燃一棟棟房屋。
他們絲毫沒有人性，不僅會將刀慢慢插入百姓的胸膛，將婦女的衣衫撕開極盡凌辱，就連孩童也不能倖免，被他們挑死在了槍頭。
我能做的只是拼命殺死這些侵略者，可殺到最後才發現他們是殺不完的。”
說到這，皇帝早已泣不成聲了，懊悔不甘在臉上浮現，王柄權無法想象他當時到底有多絕望。
“我恨他們冷血，也恨自己無用，到最後也沒能護住那一家四口。
在我筋疲力竭即將被分屍之時，援軍終於趕到，我活了下來，但那個村子的人幾乎全死了，遍地的屍首。
空氣中人肉燒焦的氣味嗆的人直咳嗽，但我沒有捂住自己的口鼻，我必須要記住這個味道，記住這份恥辱，記住他們當日的所做所為！”。
皇帝好久沒有說這麼多話了，宮女太監早已退了出去，此時屋中只剩下父子倆。
“事後我親手埋葬了他們一家四口，毅然回了京都。
回京後我第一時間找到父皇，將這些年的經歷講了出來。
我想當皇帝，想改變這不公的世道，想讓異族世世代代不敢侵犯我中原。
父皇對我的想法大為讚賞，可我還是小看了人的慾望。
我的歸來被兄弟視為眼中釘，欲除而後快。
我們可是親兄弟啊！曾經一起陪父王衝鋒陷陣、同生共死，可他們卻將皇位看的比什麼都重。”
說到這，皇帝再一次哭了。
他捂住臉，這次哭得更加痛徹心扉，王柄權已經隱隱猜到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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