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濁的洪流夾雜著石塊樹枝從谷內傾洩而出,猶如一頭憤怒的巨獸,一路向下狂奔。
這頭巨獸遠比醜閭想象的大水恐怖萬倍,所過之處夾石帶泥,體積越來越龐大。
數丈高的投石機如狂風中的嫩枝,一衝即垮。偌大的軍營如同紙糊的皮影,瞬間化為齏粉。
雖然醜閭已發出預警,但是仍然有許多士兵、官差、軍戶、匠戶不及逃生,被滾滾洪流裹挾其中,失去蹤影。
就在醜閭等官兵魂飛魄散,奪命狂奔時,範離騎著棗紅色戰馬,出現在洪流之末……
豫王坐鎮藍田,將達魯花赤鐵木兒,藍田縣尹蒲公宸罵得狗血淋頭。
兩人作為軍隊和州縣的敵前指揮,竟然敢瞞報軍情!
鐵木兒、蒲公宸有苦難言,醜閭和張功臣都沒信兒傳出來,他們如何知曉陣前發生了什麼事?
“戰報!戰報!”
縣衙外響起急促的呼喊聲,沒多久一個滿身汙泥的軍官衝了進來。
軍官來不及辨別在場的人,大呼道:“醜閭、道童將軍抵擋不住匪寇,被大水、大泥沖垮了!軍隊失散,七盤山匪寇馬上就要追至藍田縣了!”
豫王本就火氣未消,聽了軍官急報,更是陡然升至萬丈。
“你給本王說清楚,到底是大水還是大泥?”
軍官這才發現豫王殿下也在場,嚇得一哆嗦,雙膝跪下:“回殿下,屬下等該死!匪寇異常狡黠,攔下瀑布之水,突然放水沖垮了軍營!醜閭將軍命屬下先行傳警報,道童將軍……失散了。”
月魯帖木兒、董守簡、察塔兒等人陪同豫王前來,聽聞噩耗俱是驚呼。
月魯帖木兒顧不上許多,急道:“殿下,藍田縣城牆失修,怕是難以抵擋悍匪,還請殿下速回奉元城!”
阿剌忒納失裡拍案而起:“怎麼,你讓本王也學醜閭,做那逃跑將軍了?”
月魯帖木兒急道:“殿下啊,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匪寇正往藍田殺來,萬一殿下有什麼閃失,下官也擔負不起啊!”
董守簡、鐵木兒、察塔兒均紛紛建言,希望豫王暫避匪寇鋒芒。
至正十年四月下旬,惠宗皇帝頒佈大赦天下詔書不足一月,陝西行省腹地藍田縣爆發匪患,悍匪佔領藍田縣,吸引數千刁民、驅丁、破落戶,聚集驪山之下白鹿原。
此項八百里加急情報五日之內傳至大都城,擺在了中書右丞相脫脫的案上。
情報是銓選官劉福祿派人送來的。
脫脫按下不表。
果然,兩日後的戌時,豫王的軍報也傳來。
豫王軍報上稱,流匪實為河南災民居多,佔據藍田縣之後封閉府庫、衙門,未有劫掠之舉,城民亦未受侵擾。流匪主動退至白鹿原,陳請官府資助錢糧度日,行省已從民間徵集穀物二萬餘石解燃眉之急,正與魁首交涉中。
除了軍報,豫王還捎來手札一封,手札中痛批左司郎中汝中柏私派銓選官員,於粥場栽贓陷害太平,引發此次災民之亂。
豫王還表示已從潼關、武關、大散關、鳳翔府、延安府等處增調軍隊,以備突變。
脫脫的案上擺著兩份重要的文書,一份是四月中旬左司都事武琪及吏部尚書偰哲篤關於變更鈔法的奏疏,另一份是都漕運使賈魯關於治理黃河河患的論證策。
脫脫自復相後,帝國各行省關於匪患、蝗災、瘟疫、流民、山崩地裂之屬的告急文書如同雪片般飛來,摞起來足足三尺高。
而最最要緊的正是武琪、偰哲篤、賈魯所言之事。
所謂一通百通,治河與變鈔一旦解決,天下靖安便可得。
脫脫在案前來回踱步數回,暗罵汝中柏愚鈍,喊幕僚傳武琪、偰哲篤至中書省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