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態佔有

第319章 番外

“不怪。我沒怪過他。”

門關上,張安既然是送,用不著上鎖,連城掀開。

她讀過毛姆的面紗。——親愛的,當一個男人愛上了你,他說的話也不能字字當真。

一個沉默的,她害怕的,變得面目全非的人,突然開口,愛逾一切,一切為她。

多荒誕。

好像猛然之間世界都變了,刀槍劍戟綁著桃心,戳出她傷口的鋒利,是他的心臟和著蜜糖做的。

過程呢?

怎麼就眨眼至死不渝了。

過程在這兒,在他甚至不敢用華夏文寫下的字裡行間,在泛黃了都無人知曉的書頁。

“倘見玉皇先跪奏,來生絕不落紅塵。”

袁枚的詩,原來他也看過,寫下過祈願,三十而立,但願醒悟。

後來,又劃掉。

連城翻來覆去找不到他劃掉時的心境,他在想什麼,劃掉時是什麼處境。

怎麼會有人,在私密紙頁上也記載沉默。讓人循著時空留痕,都讀不完他。

黃勝男的紅薔薇迷宮,以為他們不是奧雷里亞諾和赫裡內勒多。

原來他笑,是馬孔多還在下雨。

窗外夜幕籠罩,她說不清這是第幾個,萬分寧靜到呼吸都讓人覺得難以置信的夜晚。

她像一個讀取梁朝肅的隨身碟,撬開他最後的遺留。

那個被埋在花圃的匣子。

很小,幾個孤零零的玉佩,和似曾相識的照片。

一張她注視花朵的照片,對應一個雕刻,白山茶,海棠花,雕了一半的松月櫻……

連城忽然聽見,臟腑,血液,骨縫,在慟哭,濃稠的淚水在身體深處發狂,尖叫你錯了。

她又錯了。

梁朝肅那個人,他那個人怎麼會用物件來質問,暗喻她。

或許從玉米的節點,暴露她的隱瞞。

喜好盲目,她變化無常,他太笨拙。

三,薰衣草。

連城按捺不住,基金年終彙報結束,她三十歲的最後一天。

飛抵法國。

石頭城的莊園還在擴大,梁朝肅沉睡在最高的山坡上。

蕭達竟也在。

“前幾日下雨,梁先生墓碑字跡褪色,我帶人過來重刻。”

連城點頭,蕭達陪她上坡。“您怎麼決定提前過來?”

“忍不住。”她怔然,相隔時空的切身體會,“慾望,不受控制。”

蕭達抱著薰衣草乾花束,“這種感覺,如果強壓,您會非常痛苦。但其實,我並不想您來見梁先生。”

連城笑,“恨我?”

“不。”蕭達止步在半坡,把花束全部交給她,“我理解梁先生,也理解您,甚至理解你們。不見,有不見的好處,您好,梁先生也好。見了,有見了的好處,對梁先生好,對您也好。”

連城仔細看他,“上面有什麼?”

蕭達眼睛裡有笑意,尊敬,欣賞,卻也像沒笑意,一種厚重的隱忍。

“您自己去看。”

連城邁步。

梁朝肅的沉眠之地,可以三百六十度俯瞰莊園,到了花季,目之所及皆是深紫汪洋。

眼下三月,一片草青。

雖然生機勃勃,雖然也壯觀,但連城把持不住,像他生前經常那樣問的,“你喜歡嗎?”

只有風聲。

她猜不出。

寂靜許久,連城越過墓碑前的空地,想去摸摸黑白照上他的臉。

餘光納入碑側邊楞,刻著她認不出的語言。

連城擰眉,她從不出現,怕他還沒有遺忘,但這片土地上一磚一瓦,一花一草的款式,由她挑選定下。

蕭達違背了她。

連城追溯文字,轉到背面,語言換了好幾種,她逐漸蹲下,指尖劃到最後,是華夏古語。

千世萬世,唯求一世。

青梅竹馬。

連城忽然淚如雨下。

總想他好,總想他悔悟,免他痛,免他苦。

他總不反駁,總用行動告訴她,不悔。

損身糜骨也不悔,祭禱猶求賜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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