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軍營。
政務秘書劉芳走進帥帳,將一封書信呈給李佑:“大帥,府城傳來急報。”
李佑接過信,匆匆閱罷,神色凝重,陷入沉思。
帳內眾人見狀,大氣都不敢出,皆以為洛陽局勢嚴峻。
片刻後,李佑抬頭,見眾人神情緊張,不禁笑道:“你們這是何故?”
蕭煥忍不住問道:“大帥,可是府城生亂了?”
“並非生亂,”李佑輕嘆一聲,“只是諸多流民,本是失地入城求生。如今聽聞分田之策,紛紛欲返回鄉下。一旦他們離去,府城的諸多營生怕是要陷入停滯,連碼頭搬運貨物都難以為繼。”
蕭煥聽聞,頓時面露喜色:“恭喜大帥,賀喜大帥!”
“有話直說,別繞圈子。”李佑笑罵道。
蕭煥趕忙說道:“城中流民踴躍回鄉,足見他們心向大帥,認定大帥能成就大業,此乃民心所向啊!”
“恭喜大帥,賀喜大帥!”帳中文武官員紛紛附和。
李佑卻無心接受眾人的祝賀,面露難色道:“各地城市運轉,多依賴這些流民。其中不少人已在城中繁衍數代,雖無正式戶籍,卻在城中或為小販,或做苦力,或當幫傭,城市已然離不開他們。如今他們鬧著回鄉分田,答應他們,城市便會癱瘓;不答應,又恐失了民心,這著實是個難題。”
蕭煥也收起笑容,思索片刻道:“大帥,或許可設兩種戶籍,一為城鎮戶籍,一為鄉村戶籍,僅鄉村戶籍可參與分田。”
李佑搖頭道:“一人智謀有限,眾人智慧無窮,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待日後召集眾人詳細商討。今日,先商議如何攻克汴州城。”
黃么說道:“大帥,汴州城雖大,然城中不過千餘鄉勇,如何守得住?咱們可先佯裝強攻幾處,再集中兵力猛攻一處,定能破城!”
“如此一來,我軍傷亡恐怕不小。”李佑說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黃么小聲嘀咕。
李佑笑了笑,他並非畏懼傷亡,但若是白白犧牲在攻城上,實在不值。
汴州城,地勢頗為險要。西邊緊鄰黃河,南邊有賈魯河,這兩處城外地形狹窄。所幸城中守軍並無強弓勁弩,否則根本無法在此陳兵,那種情況下只能從水路登陸進攻。東邊靠著一片丘陵,若城中有三千正規軍,兩千守城,一千在丘陵紮營,便可形成掎角之勢,李佑非得有數萬大軍強攻不可。
武德年間,此城進行過擴建,土牆換為磚石牆。
貞觀年間,又在各城門外修築甕城,使得從城門攻入變得極為困難。
說實話,但凡城中有五百正規軍,李佑也不敢如此輕易來此叫陣。這裡城牆高約兩丈(唐朝一丈約2.95米,兩丈約5.9米)、厚約一丈五(約4.42米),比附近州城的城牆還要堅固,怪不得那些士紳紛紛逃至此地。
一個縣城,竟修得如此堅固!
“大帥……小人能否說句話?”被嚇得尿褲子的鐘性樸,按捺不住想要戴罪立功。
“說吧,”李佑笑道,“帶你來議事,就是想讓你講講城內的情況。”
鍾性樸縮著脖子說道:“大帥無需強攻,每日打造攻城器械,同時宣揚大帥的分田之策。不出十日半月,城內必然有人開門獻城。”
“為何這樣說?”蕭煥問道。
鍾性樸詳細解釋道:“逃進城裡計程車紳,共有二十八家。每家少則七八人,多則二三十人,還帶著丫鬟奴僕,以及幾代人積攢的錢糧財貨。另外還有千餘鄉勇,這些鄉勇大多是良家子,也是舉家逃進城裡的,他們並不知曉大帥的分田之政究竟如何。”
“是人心不齊嗎?”蕭煥問。
“豈止人心不齊,”鍾性樸接著說,“這些人拖家帶口,一下子湧入近萬人。這幾日城中糾紛不斷。咱們只需將城圍住,那些士紳大族糧食倒是充足,可城中普通百姓卻苦不堪言,糧商必定趁機哄抬物價。而且蔬菜、肉食等物資,也難以運進城內。”
李佑已然明白。
城中之敵,是以二十八家士紳為首,千餘良家子為輔的勢力。他們不僅自己逃來,還帶著全家老小,甚至奴僕隨從,各色人口加起來將近萬人。
士紳們過慣了好日子,良家子也跟著講究,近萬人實在難以安置,於是便強佔民房,將許多城中原有居民趕出城。
為何來了近萬人,卻只有千餘鄉勇守城?
因為他們攜帶了大量財貨,既要防備城外的李佑,又得提防城中之人趁機搶劫。
沒有敵軍圍城時還好,一旦城池被圍,各種矛盾便會爆發。特別是城中原來的居民,還有那些流氓混混,早就對這些外來者心懷怨恨,說不定哪天就會放火搶劫。
而且士紳之間,也矛盾重重,以前就因爭搶水源、田地結下世仇。
“那就繼續圍城,同時加緊打造攻城器械,”李佑笑道,“不能完全指望城內自行生亂。”
又過兩日,城內開始出現物資短缺。
缺的是什麼呢?
柴禾!
要知道,此時可沒有其他便捷的生火方式,全靠柴禾做飯取暖。
一些柴禾儲備不足的居民,無奈之下開始拆門板燒火做飯,一扇門板倒也能燒上幾天。
城中陸續有混混鬧事,周瑞旭無奈之下,只得拿出銀子招募士兵,將全城的無業遊民編練成守城軍隊,城防部隊一下子擴充到近三千人。
李佑見城牆之上,守城士卒越來越多,不僅不擔憂,反而更加高興。
二十八家士紳統領鄉勇,本就混亂不堪,如今又在城內臨時募兵,這不是加快他們滅亡的腳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