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螭傀儡化灰飄散,那件殘破黑袍悠悠落地,像一片不祥的陰影。最後一絲淒厲的嘶吼也在地宮死寂的塵埃中湮滅。祭壇頂端,青銅巨劍斂去萬丈紅光,重歸古拙沉靜,彷彿亙古便插在此處石座中,只餘劍鍔處那枚暗紅晶石,內裡似有極細的血絲在緩緩流轉,透著一股妖異的滿足感。
蕭景行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猛地向前一傾,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石面上。膝蓋撞擊的鈍痛早已被體內更深的虛無和撕裂感淹沒。骨匣的反噬如同萬千毒蟻啃噬著每一寸血肉、每一絲骨髓,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要掙破胸膛,卻又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強行催動那不知名的古老儀式,更是榨乾了他最後一點殘存的真元和精神。
視野徹底暗了下去,濃稠的黑暗從四面八方包裹上來,沉重得令人窒息。身體的感覺正在飛速流失,彷彿靈魂正被抽離這副千瘡百孔的軀殼。耳邊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的鐵鏽味,每一次呼氣都像是在耗盡最後的生命餘燼。
鐵鷹……
這個名字帶著滾燙的灼痛,猛地刺穿瀕死的混沌。他最後那聲嘶吼,那決然撲向血螭傀儡的背影,那被利爪洞穿胸膛時望向自己的眼神……還有那腦漿迸裂的悶響……一幕幕在意識深處閃回,清晰得如同刀刃反覆切割。巨大的悲愴和滔天的恨意瞬間將他淹沒,比骨匣的反噬更痛徹心扉。這痛楚短暫地壓過了身體的麻木,讓他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大口粘稠的鮮血,盡數濺落在身前冰冷的祭壇石面上,那刺目的紅,像是鐵鷹最後流淌在他腳下的血。
“呃……”他痛苦地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摳住地面,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指甲在堅硬的符文石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楚。無盡的黑暗和冰冷正從四肢百骸蔓延向核心,那是死亡的觸手,冰冷而堅決。
意識開始飄散,沉淪。鐵鷹的面容模糊了,父親的微笑也淡去了……就在這即將徹底沉入永恆的虛無深淵邊緣——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彷彿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的震顫,猛地將他即將熄滅的意識火苗拉了回來。
身下,那刻滿詭異符文的祭壇石面,毫無徵兆地亮了起來!不是之前骨匣啟用時那種霸道熾烈的紅芒,而是一種深沉、粘稠、帶著古老韻律的暗紅色光暈,如同凝固的血液在緩緩流淌。光芒以他跪倒的位置為中心,沿著石面上繁複玄奧的刻痕迅速蔓延,如同甦醒的血脈網路,瞬間點亮了整個祭壇頂端!腳下的石面不再是冰冷的死物,而是傳遞出一種溫熱的、帶著微弱搏動感的能量。
這暗紅的光,溫柔地包裹著他,浸潤著他。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帶著古老蒼莽的氣息,開始從接觸地面的膝蓋、手掌,絲絲縷縷地滲入他瀕臨枯竭的身體。
同時,一個低沉、威嚴、彷彿穿越了無盡時光塵埃的聲音,毫無徵兆地在他意識深處響起,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石破天驚的力量,直接烙印在靈魂之上:
“**吾族血脈……不滅薪火……**”
聲音古老而悠遠,帶著一種俯瞰萬古的漠然,卻又蘊含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期許。
蕭景行殘存的意識猛地一震!這聲音……這呼喚……直指本源!他體內那源自父親、源自蕭氏先祖、源於祠堂深處供奉牌位的血脈,在這聲音響起的剎那,如同沉睡的火山被驟然喚醒,發出沉悶而熾熱的轟鳴!一種源自生命最深處的悸動與這祭壇、這聲音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那低沉威嚴的聲音並未停止,如同宣告著某種亙古不變的法則,繼續在意識之海中迴盪:
“**汝之犧牲……即汝之新生……**”
“吾族血脈……不滅薪火……汝之犧牲……即汝之新生……”這古老的低語如同黃鐘大呂,反覆在蕭景行瀕臨潰散的識海中轟鳴震盪。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難以言喻的沉重和滄桑,像無數代先祖的嘆息匯聚成河,沖刷著他殘存的意志。
犧牲?他還有什麼可以犧牲?鐵鷹已經用生命為他鋪就了踏上祭壇的最後幾步。他自己的身體,早已是千瘡百孔,油盡燈枯,連意識都在滑向永恆的黑暗深淵。這副殘軀,難道還能榨取出什麼價值?
疑惑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心頭。
然而,就在這絕望的念頭升起的同時,異變陡生!
懷中,那枚嵌入青銅巨劍劍鍔的暗紅晶石——曾經容納骨匣的核心——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吸力!但這股吸力並非向外掠奪,而是……向內!瘋狂地抽取著蕭景行體內那剛剛被先祖低語喚醒、正自發沸騰轟鳴的蕭氏血脈之力!
“呃啊——!”
蕭景行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吼,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這感覺比骨匣反噬更恐怖百倍!彷彿靈魂連同血脈本源一起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攥住,硬生生從他的軀殼中向外撕扯!他清晰地“看到”自己體內流淌的、蘊含著蕭氏獨特力量的血液,化作一道道殷紅的光流,被那貪婪的暗紅晶石瘋狂汲取!晶石內部,那原本細微的血絲瞬間變得粗壯、活躍,如同獲得了生命般急速扭動、膨脹,散發出妖豔欲滴的猩紅光芒。
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貫穿全身,每一條經脈、每一塊骨骼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感覺自己正被迅速掏空,從內而外地乾癟下去,意識在極致的痛苦中徹底模糊,只有那血脈被強行剝離的可怕“流逝感”無比清晰。
真的要死了……以這樣被徹底吸乾的方式……先祖的呼喚,難道就是為了這個?成為這詭異祭壇和骨匣最後的養料?
就在他殘存的意識即將被這恐怖的抽取徹底碾碎、沉入永恆的黑暗時——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