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芹點點頭,表示認可。蕭風看了看北方,眼神中帶著一絲欣慰,就像想到了什麼一樣。
“而且光把寇養強還不行,朝中還不能有比自己更強的人存在,否則朝廷隨時可以替換,依舊無法自重。”
蕭芹表示認可,這是當然之事。歷來養寇自重的人,都會剷除異己,讓自己變成朝中最強之人。
“而且光打擊朝堂中人還不行,還必須讓百姓中也不能有比自己強的能人存在。
否則百姓人人如龍,朝廷隨時可以選拔將領,組織新軍,滅了他養的寇,自然也就無法自重了。”
蕭芹忽然咳嗽著插嘴:“一個養寇自重,就讓你想到這麼多。這就是你慫恿嘉靖,解放女子,解放百姓的目的?”
蕭風淡然道:“自古帝王,善用愚民之術,讓百姓以為是靠皇帝才能活的,其本質與養寇自重並無區別。
甚至為了讓百姓無暇思考,還會用疲民之術,讓百姓為了生存,永遠精疲力盡,卻僅能勉強餬口。
如此一來,帝位雖然穩固了,朝堂雖然平靜了,整個國家卻漸漸變得羸弱不堪。
他們似乎忘了,天下不是隻有這一個國家,還有外敵窺伺;天下也不是隻有這一個天下,還有惡神窺伺!”
所以,養寇自重,愚民疲民,和打壓妻子兒女的男人一樣,都是無能之輩為了穩固自己地位而作的孽。”
蕭芹默然無語,看著蕭風的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真心實意的欽佩,似乎他終於發現,蕭風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麼淺薄。
他看的每一寸光陰,走的每一步路,下的每一步棋,看似隨心所欲,看似優柔寡斷,看似婦人之仁,其中卻都飽含深意。
他走的路,似乎一直都是迎著光的方向。雖然很多人覺得那條路坎坷難行,雖然很多人覺得那條路天真可笑。
但他卻始終一步一步,慢慢的在往前走,哪怕孤身一人,哪怕風狂雨驟,也從未停下腳步。
這不僅僅是宿命吧,被神仙選中的人也很多啊,比如自己。可他做的事兒,應該不全是神仙的想法吧……
蕭芹忽然抬起頭,看著蕭風,目光中帶著一絲震驚,一絲欽佩,一絲不甘。
“神仙在利用你,你也在利用神仙,對不對?百姓人人如龍,千百年後,還有人信奉神仙嗎?
這對神仙有什麼好處?他們才不會指使你這麼做呢。風弟,風弟啊,你可真行啊……”
蕭風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淡然說了一句:“養寇自重也好,愚民疲民也罷,終究難以長久。
因為文字無處不在,永不消逝。文字就像一個個平平無奇的百姓,單獨存在時並無意義。
可當他們組合起來,就會變成一篇篇正氣浩然的文章,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因為文字,男人擋不住妻子兒女的成長,帝王攔不住思想的流傳,神仙也控制不了人族的崇拜。
最終,人們信不信皇帝,在於皇帝愛不愛民;信不信神仙,在於神仙愛不愛人。
就像家裡的男人,妻子子女對他應該是因敬而愛,而不是因弱而懼。可依靠而不可依賴。
也許神仙確實不想如此,可並非所有的神仙都這樣。任何時候,既得利益者中都會有聖人出現。
你想想,我這樣的性格,倉頡仙師為何非要追著收我為徒呢?為何會一次又一次地幫我呢?”
蕭芹咳嗽著哈哈大笑,似乎看到了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正在拉開序幕,而自己的失敗,在這場大戲中最多算是個序章罷了。
“好,好,好,風弟,若我死後還能有一靈不昧,我要看著你和倉頡怎麼演這場遮天大戲!
等你遮不住天時,我這麼高的天分,沒準哪天還會被神仙看上,派下來對付你呢。
你可別輸在別人手裡!你記住,你只能輸給我!你只能輸給我!”
蕭風點點頭:“好,我等著你,咱們再戰一次。你就是拉著嚴世藩一起來,我也不怕。”
蕭芹的笑聲漸漸低沉,他靠在廢墟上的身體也越發顯得乾枯瘦小,眼神中的怨恨漸漸消散。
溫潤如玉的眼神,看著蕭風,從那眼中流出了兩滴淚水,那是那個內心深處,很小很小的蕭芹的一縷殘念。
蕭芹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卻已經低不可聞。蕭風走到他面前,聽到他最後唸叨著的幾個字。
“古月兒……替我……說……我……對不起她……很想她……”
蕭風蹲下身子,猶豫片刻,輕聲說道:“古月兒的孩子,是你的,是個兒子。”
蕭芹已經寂靜無聲,溫潤如玉的眼睛看著蕭風,又像是看向遠方,誰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這句話。
萬惡為極樂,邪道作神功。一朝大夢醒,妄念總成空。
「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