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監尖細的聲音,像一根針,刺破了演武場上幾乎要沸騰的喧囂。
萬籟俱寂。
所有目光,或震驚,或嫉妒,或難以置信,更有幾分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齊刷刷匯聚在那個從始至終都神情淡然的“方越”身上。張虛差點一屁股坐回地上,嘴巴張得能吞下自己的拳頭,看著方越的背影,只覺得這位爺比馬蜂窩還馬蜂窩,這分明是捅了天了!
在無數道複雜的視線交織成的無形之網中,方越泰然自若。他沒有回頭,卻能清晰地感知到,藍恨周身那幾乎凝為實質的冰冷恨意,像是一層無形的護盾,將所有窺探與惡意隔絕在外,她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而劍十一,那按在劍柄上的手,始終未曾鬆開分毫,指節微微泛白,他的人就像一柄藏於鞘中的絕世兇器,沉默,卻隨時可以出鞘,斬斷一切威脅。
“勞煩公公帶路。”方越微微頷首,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他隨著老太監,在眾人自動分開的道路中,一步步走向那代表著南天皇朝權力核心的皇宮。每一步,都像踩在無形的鼓點上,沉穩而有力,彷彿不是去覲見一位神秘莫測的公主,而是去赴一場早已預料的約會。
隨著逐漸深入,四周的景象也在飛速變化。高聳的宮牆隔絕了外界的喧鬧,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肅殺與威嚴。巡邏的金甲衛士,個個氣息雄渾,修為最低的都在化神境之上,他們目光銳利如鷹,走動時盔甲發出的整齊碰撞聲,匯成一股令人心頭髮緊的壓迫性節奏。
腳下的青石板路,看似普通,方越卻能感知到地底深處,一道道龐大而複雜的陣紋在緩緩流轉,其節點巧妙地與宮殿群的佈局相呼應,散發出足以輕易碾碎尋常煉虛修士的恐怖波動。空氣中,更是瀰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蒼茫威壓,像是有一頭沉睡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洪荒巨獸,在此地盤踞了千年,一呼一吸間,便能攪動皇都風雲。
引路的老太監始終躬著身子,走在前方三步的距離,不多一分,不少一厘,他一言不發,腳步輕得如同狸貓,可他身上那股深沉如海的氣息,以及偶爾掃過方越時,眼底那一閃而逝的精光,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警告與審視。
穿過重重宮殿,腳下的地磚由青石變成了漢白玉,空氣中的靈氣也愈發濃郁。最終,老太監在一座幽靜至極的宮殿前停下了腳步。
這座宮殿與皇宮其他地方的金碧輝煌、雕樑畫棟截然不同,它通體由一種散發著清冷輝光的白玉建成,玉石表面沒有任何雕琢,渾然天成。宮殿周圍沒有衛士,只種滿了許多在外界聞所未聞的奇花異草,每一株都彷彿汲取了天地間最純淨的月華之力,花瓣葉片上凝著點點露珠般的清輝,散發著沁人心脾卻又帶著一絲疏離的幽香。
一股清冷而聖潔,甚至帶著幾分孤絕的氣息,從宮殿內瀰漫開來,將此地化作了一片與世隔絕的淨土。
宮殿的匾額上,是三個古樸典雅,筆鋒中透著一股空靈之意的篆字——鎖月宮。
“殿下,方越帶到。”老太監在宮門外三丈處停下,恭敬地稟報了一聲,便垂手侍立一旁,頭顱低垂,再不敢有絲毫逾越,彷彿多看一眼宮門都是褻瀆。
吱呀——
宮門無聲無息地向內開啟,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動,整個過程流暢得沒有半分煙火氣。
方越目光平靜,邁步而入。
宮殿內部的陳設異常簡約,甚至可以說是簡陋。除了幾件必要的玉製桌椅,再無多餘的裝飾,四壁空空,唯有透過窗欞灑入的月華,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處處透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與孤高。
他的視線穿過空曠的大殿,最終定格在後院的一座小巧玲瓏的亭臺之上。
那座亭臺的位置極為巧妙,恰好被一縷從天穹灑落的、最為純淨皎潔的月光所籠罩,月華如水銀瀉地,將亭臺內外映照得一片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