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的時候……壓死雪崩之下每一片房屋的雪花……它……它就真的……無辜嗎？！沒有它們的層層堆積，何來……那滅頂之災？！”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毀天滅地的慘烈與自我放逐的悲壯，在寂靜的峽谷中迴盪：
“用萬千無辜的血，換我大乾北境萬民數十年安穩，值了！！！”他手臂猛地一揮，空酒葫蘆重重砸在地上！
“千秋的罵名！萬世的唾棄？！哈哈哈……”左丘放聲大笑，笑聲淒厲悲愴，如同夜梟啼血，充滿了決絕與瘋狂！
“那就讓它們來吧！！！那就讓我左丘……來做這……人屠！！！”
最後一個字如同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那瘋狂的大笑戛然而止！左丘身體猛地一軟，踉蹌兩步，帶著濃濃的酒氣和前所未有的疲憊，直接軟倒在地上。
他本就不勝酒力，此時又心力交瘁，竟在這番劇烈的情緒爆發後，在冰冷的地上，沉沉睡去，臉上猶自帶著兩行未乾的淚痕。
霍成疾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深深釘在原地！
他看著眼前倒地的少年——那張年輕的臉龐依舊帶著稚氣，眉宇間卻已刻滿了與年齡極不相稱的沉重陰鷙。
那番“雪崩”“人屠”的嘶吼，如同驚雷炸響在他心間！
那毒計太過殘忍，殘忍到令霍成疾這等沙場宿將都背脊發寒。
那決心又太過可怕，可怕到讓他對眼前這個單薄的少年生出近乎恐懼的敬畏。
霍成疾艱難地嚥了口唾沫，目光極其複雜地凝視著昏睡的左丘。
最終，他緩緩蹲下身，帶著一種無言的心悸，他脫下自己厚重的披風，動作放得極輕，小心地蓋在左丘身上。
他輕輕掰開左丘手中依舊緊攥著的空酒葫蘆。
“不勝酒力……還喝這麼多……”霍成疾的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混雜著責備、嘆息，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心疼。
做完這一切，霍成疾並未離去。
他沉默地在左丘身邊找了個背風的位置，重重地坐了下來，背靠著冰冷的岩石，緩緩閉上了眼睛，彷彿在對抗內心的風暴。
霍成疾那緊蹙的眉頭和不自覺捏緊的拳頭，無聲地宣告著一個事實：縱然千般不忍，萬般掙扎，縱然那計策狠毒如斯，但他——霍成疾，已然默許了左丘的決定。
為了那渺茫的“數十年安穩”，為了大乾北境那千千萬萬的“無辜”百姓，他選擇將這份掙扎與良知的拷問，連同那個昏睡的少年所揹負的萬世惡名，一同扛起一半。
儘管沉重，儘管不齒，卻別無他法。這便是戰爭的選擇，冰冷而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