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退朝”那兩個字在太極殿中迴響時,時間彷彿才重新開始流動。
文武百官們如夢初醒,看著龍椅上那個消失的背影,又看看癱軟在地的東阿郡公李泰,最後,目光不約而同地,匯聚到了那個緩緩站起的身影上。
太子李承乾。
依舊是那副衣衫不整、髮髻微散的狼狽模樣,但此刻,再也沒有人敢用輕視的目光看他。
那道因為瘸腿而略顯傾斜的身影,在百官眼中,彷彿投下了一片巨大而又深不可測的陰影。
“恭喜太子殿下,賀喜太子殿下!”
不知是誰,第一個反應過來,躬身道賀。
緊接著,讚頌之聲,此起彼伏。
“太子殿下蒙冤得雪,實乃我大唐之幸!”
“殿下臨危不亂,智勇雙全,有陛下之風!”
那些方才還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言官御史們,此刻換上了一副副諂媚的笑臉,彷彿之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這就是朝堂,現實得可怕。
李承乾只是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那眼神,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沒有理會這些人的吹捧,只是徑直走到了長孫無忌和房玄齡面前,躬身一揖。
“舅父,房相,今日之事,多謝二位大人仗義執言。”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
今日能翻盤,固然靠的是自己的謀劃,但最後若沒有房玄齡那番“止損”的言論為父皇搭臺階,結局恐怕還會生出許多變數。
長孫無忌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外甥,心中五味雜陳。
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化為一聲嘆息:“殿下……好自為之。”
而房玄齡,則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殿下,監國之權,重於泰山。”
“這三日,長安城,怕是不會太平。還望殿下,三思而後行。”
李承乾心中一凜。
房玄齡這是在點撥他。
監國,聽起來是無上的榮耀,是父皇對他的“補償”。
但實際上,這是一個燙手到極致的山芋,一個兇險無比的考驗!
父皇絕不可能真的對他完全放心。這三日,名為監國,實為“監視下的國”。
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將被放在放大鏡下,被無數雙眼睛死死地盯著。
做得好了,會加重父皇的忌憚。
做得不好,則會立刻坐實他“不堪大任”的罪名,今日好不容易贏來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這哪裡是獎賞?!
“承乾,明白。”他再次對房玄齡躬身一禮,眼神裡,多了一絲真誠的感激。
告別了兩位重臣,李承乾在一眾金吾衛和東宮屬官的簇擁下,向宮外走去。
路過癱在地上的李泰時,他停下了腳步。
李泰也抬起頭,那雙曾經充滿了智慧與野心的眼睛裡,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和無盡的怨毒。
“李承乾……”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你……好手段……”
李承乾居高臨下地看著李泰,臉上沒有任何勝利者的得意,只是平靜地說道:
“四弟,你錯了。”
“你錯在,總想著如何討父皇的歡心,卻忘了,我們生在李家,這天下,從來不是靠討好得來的。”
“你更錯在,把孤當成了那個可以任你揉捏的廢物。”
他俯下身,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說道:
“好好在你的郡公府裡待著。下一次,孤就不會再像今天這麼……仁慈了。”
說完,不再看李泰那張因恐懼和憤怒而扭曲的臉,轉身,大步離去。
陽光,穿過殿門,照在他的身上,將身影,拉得又長,又直。
……
回到東宮。
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
宮女和太監們,臉上都洋溢著劫後餘生的喜悅,看到太子歸來,紛紛跪倒在地,山呼千歲。
常何,這位剛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的總管太監,更是激動得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