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利是真的,但他們的痛心也是真的。
在安土重遷的大明,同裡鄉鄰之間的感情,甚至要比後世的一些遠房親戚還要重。
朝廷在東南每多一個官軍。
砍在他們的遠房族人、鄉鄰的身上的刀就多一把。
但他們沒得選,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他們家借了陶家的銀子,同樣也有銀子放在陶家,待陶家從水下浮起之後,等待他們絕不僅僅是富貴化雲煙這麼簡單。
嘉靖面色凝重,每一個字都好似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
“那就打,朕打得起,大明打的起,十萬不夠我大明還有百萬邊軍,倭寇有子子孫孫,朕亦有子子孫孫,朕陪他們耗到底,可好?”
“君父聖明!”
周亮等人紛然拜倒,只剩寧玦一人站在殿閣中,顯得分外突兀。
片刻沉寂後,跪在地上的陳九德率先開口。
“陛下,寧玦壞我祖宗家法,臣請遵太祖高皇帝遺詔,將寧玦滿門抄斬,以振朝綱慰我太祖高皇帝在天之靈!”
“臣附議!”
嘉靖的臉色逐漸難看下來,咬著牙問道:“寧玦,你可知罪?”
看著跪在地上的閩人官吏,寧玦才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合著到最後送我一程的是你們啊?
站在嘉靖身旁的黃錦趕忙對寧玦使起了眼色。
黃錦知道,嘉靖並不是真的想治寧玦的罪,只要寧玦辯解兩句,這事也就過去了。
在黃錦玩命的“明示”下。
寧玦深吸了一口氣,兀自拱手道:“成,認罪。”
嘉靖下意識的開始準備和稀泥。
“認罪就好……嗯,認罪?!”
嘉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沒等嘉靖回過神來。
寧玦便將手中的奏本一扔,扭頭朝著殿閣外走去。
陳九德疑惑的叫住了寧玦。
“寧玦,汝往何處去?”
寧玦像是看傻子一般看著嘉靖君臣。
“你們不是說我有罪嗎?”
“啊。”眾人茫然的點了點頭。
“有罪是不是要治罪?”
眾人依舊茫然點頭。
“我回家等死去啊!”
不待眾人回過神來,寧玦便大步的走出了殿閣。
連守在殿外的侍衛都茫然的朝殿閣內望了一眼。
陛下,這是攔還是不攔啊?
看著嘉靖鐵青的臉色,黃錦趕忙勸道:“皇爺息怒,寧秉憲率性之人觸怒天顏,君父切莫氣傷了身子!”
嘉靖強壓著心中怒火開口道:
“朕讓他走了嗎?!黃錦,朕讓他走了嗎?!”
陳九德率性發難。
“陛下,寧玦先悖祖訓,現如今又這般恣肆,不懲不行了啊!”
嘉靖兀自站起身來。
“這是君前議事!他有他的看法,朕跟眾位愛卿有各自的念頭,他一時憤慨,說走便走了,他寧玦將朝廷當成什麼了?!”
嘉靖臉上的語氣愈發憤慨,只是一旁的黃錦卻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罪名怎麼越說越小了啊?
違背祖訓跟廷議吵架,這能是一樣的罪嗎?
悖逆了祖訓,天子不降罪,便是天子不孝。
這君前失儀,可大可小,那可就是天子自己說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