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如果真的來了,只能說明宣府這塊肉已經爛乾淨了,想攔俺答,只能因地制宜在京師攔。
周尚文說到這裡,不由得長嘆了口氣。
被韃子打到京師,放眼整個大明,攏共也就英宗睿皇帝達成過這個成就,還丟了一次皇位。
“事已至此,君父的顏面且先不論,只是,只靠老將軍的兩千家兵,這……能行嗎?”
顯然在周尚文跟張居正的眼裡,壓根就沒考慮過嘉靖那張老臉的問題。
張居正更關係的則是人家動不動百萬大軍,周尚文這一開口就要兩千人,是不是太兒戲了。
周尚文忍不住笑道:
“話是不能這麼說,咱們這邊不成,可對面俺答那邊也就那樣啊。”
“漢民覺得草原好,土達覺得中原好,去而復歸,歸而復去,俺答也不過就是強行拼起草原幾個部盟而後再裹挾些許漢民罷了。”
張居正疑惑的看著周尚文。
“所以?”
周尚文聞言不由得冷哼道:“還能如何?這仗打來打去,每次都是各領十萬人對壘在後面看著,俺答帶著幾千自己部盟的兵,跟咱大明的邊將家兵對陣,誰輸了誰後面的人也就跟著散了。”
從三十年前開始,兩邊就已經只剩小打小鬧了,上一次大打,還是朱厚照打的應州之戰。
即便是應州之戰,整個戰鬥過程也跟周尚文經歷的差不多。
十幾萬人在後面看熱鬧,朱厚照領著江彬的幾千家兵跟小王子的幾千人打一通,小王子敗了,明軍追擊,草原各部開始跑路。
雖不似士大夫寫的死傷幾十人,但真正死傷規模最多也就是在千人上下。
即便是湊得人多有什麼用,真正聽你俺答指揮指哪打哪的也就千把人。
張居正不解道:
“倘如是又與五代何異?無外乎就是萬把人對戰,何必還帶那般多兵馬徒增虛耗?”
周尚文的眼睛一瞪趕忙道:“可不敢不帶。”
“人家帶了,你不帶,對面膽子就大了,兵也是人啊,破鼓萬人捶誰又不知。”
“國朝開國一百年了,這九邊也都打了一百年了,韃子打累了,邊軍也打累了,這都快打成一家人了。”
“現如今也就只有廟堂上那幾位老爺還以為這長城兩邊一如太祖時那般涇渭分明瞭……哦,老夫倒不是說克終和張侍講你,你們畢竟還年輕,亦非長在邊關,情有可原。”
戎馬一生,周尚文看明白了最大的一個道理。
評書裡的家國大義都是扯淡,九邊那些字都認不全的兵,沒有那麼鮮明的立場,更別說是草原上了。
大家都是過日子的。
有便宜就佔,沒便宜就跑。
誰把兵當個人看,給夠了銀子,誰就能打勝仗。
張居正明顯鬆了口氣,只是周尚文卻又忍不住道:“不過張侍講也別高興的太早,就是這兩千兵,恐怕也沒那麼好調。”
這些家兵,雖然跟周尚文關係親近不少,但名義上,終歸是朝廷的兵馬,調動也是要兵部的調令的。
張居正忍不住笑道:“老將軍,這又有何難啊?”
“老將軍,您是不是忘了些事?”
周尚文懵逼的看著張居正。
“沒忘啊,宮裡太醫給開的藥都按時吃了。”
張居正聞言大笑不止。
“您是不是忘了,您此番入京,是為了給邊關將士討餉的了?”
周尚文一怔。
“朝廷不是……?”
張居正搖了搖頭。
“哎,老將軍,撫卹犒賞沒發,您沒討著怎麼回去見將士們啊?”
“再不發餉,將士們可就要來京討餉銀了。”
一頭霧水的周尚文迷茫道:“邊軍私自入京?那不也是死罪?”
張居正搖了搖頭。
“帶甲冑來,那是邊軍入京。”
“空手來,那可就成流民了,嚴閣老攔得了邊軍,能攔住流民嗎?”
這麼大個京師,哪天不來千把流民啊!
多上兩千人,跟多上一粒沙能有多大區別?
周尚文聞言頃刻之間豁然開朗。
“咱是不是還能明天去知會他嚴嵩一聲?”
張居正坐在一旁捋著鬍鬚笑道:“老將軍,這是您自己想出來的,張某可從未這麼說過。”
小院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周尚文在一旁更是笑的直不起腰。
“還得是你們這些玩腦子的啊,哈哈哈。”
張居正慚愧道:“張某也是迫於形勢,形勢所迫啊……希望老將軍的這兩千甲士,永無用武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