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這些田也早就厘過了,都是上上田。”
看著手中的地契,鄒來鵬的心情這才稍稍平復了下來。
鄒來鶴端起一杯茶感慨到:“等處理完了爹的後事,那些宅子什麼的,咱們也都不要了,全都發賣了,全家直接搬到那邊去住。”
“你那三個侄子,必須至少得有一箇中進士,咱們家才能翻身。”
“爹不可能給咱們遮一輩子風雨啊。”
沉吟許久之後,鄒來鵬這才低聲開口道:
“哥,我也去讀書吧。”
南北官道之上驛卒來往兩京絡繹不絕。
就在顧可學吹響了彈劾寧玦的號角聲後,兩京南北科道言官一齊發力,藉著無錫亂象,開始將寧玦的形象重構成一個酷吏。
等到無錫大亂,斷了今年的皇糧之後,他們便可以就勢將一切矛頭對準新法。
-----------------
暮春三月,春雷滾滾,一場場連綿不絕的小雨席捲了江南。
“老祖宗,下雨了,咱們要不要上岸?”
麥福放下了手中茶盞,搖頭道:“不上,咱家這船,穩當的很。”
“鄒員外,你可看明白了?”
看著城中發生的一切,鄒望眉頭緊鎖。
“至少值二十萬兩銀子的布行生意,他華麟祥給我五千兩就打發了,簡直是欺人太甚啊!”
“這都是我一輩子辛辛苦苦攢下的家業啊!”
“這幫畜生!畜生!”
“公公,我想明白了,全都想明白了,以後我就跟著您……”
鄒望肉疼是真的。
但其餘的事情,就沒那麼真了。
只是跟麥福這些人比起來,鄒望的演技還差了些。
不待鄒望說完,站在麥福身旁的一個內侍便直接將腰間的刀拔了出來架在了鄒望的脖頸上。
“鄒員外,咱家建議你好好說話,不用玩這些有的沒的。”
鄒望的額頭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僵在原地連聲道:“公公,是,我是裝的,別,別動刀。”
麥福瞥了一眼身旁的內侍。
“行了,把刀收了吧,鄒員外心裡也不是滋味。”
“看著自己一輩子辛辛苦苦打拼的家業就這麼沒了,誰能甘心啊。”
鄒望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笑。
“麥公公明斷,我心裡確實不是滋味。”
“可我也還記得,當年我鄒家的家業,有一大半也是這麼自無錫安氏手上得來的。”
“若是今日在這船上的是他華麟祥,我也會如此行事。”
麥福聞言一笑:“看不出鄒員外,人還怪好哩。”
“沒辦法,草民一介商賈,能得利時一起賺銀子,不能得利了,便各自飛唄。”
“心裡不是滋味歸不是滋味,誰讓我鄒望栽了呢。”
“再者說,這天下哪有什麼針扎不爛,槍挑不破的朋友。”
聽著鄒望的感慨,麥福忍不住一豎大拇指。
“通透!”
“官場商場,實則一般無二。”
麥福緩緩站起身來,悠悠道:“人們總說什麼固若金湯,固若金湯。”
“但要咱家說來,這天下就沒這個叫金湯的東西。”
鄒望趕忙道:“公公高見。”
“天下沒有金湯,也就沒有金湯一般的朋友。”
“既然本就沒有金湯,自然也沒有金湯一般的河堤,金湯一般的堰口,你說是吧,鄒員外。”
鄒望連連低頭附和道:“是,天下怎會有金湯一般堰……”還沒說完,鄒望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公公!您是說……畜生!老子跟他們拼了!”
說罷,鄒望便徑自朝著畫舫外跑去,卻硬生生被內侍拉了回來。
“蠹蟲!跗骨之蛆!”
“麥公公,你讓我親手宰了這幫王八蛋,老子給他們賣了這麼多年命,他們要斷我鄒家的根啊!”
任憑鄒望怎麼呼喊,麥福也只剩下了一句。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鄒員外稍安勿躁。”
無錫的雨。
愈發的大了。
而在鄒望精心給自己的兒子們準備好的那五千畝良田的湖堰處,也出現了一隊操著外省口音的人馬。
連阮弼、華麟祥都不知曉這夥人的存在。
這堰,鄒望當初恨不得用青磚堆砌。
這田,鄒望甚至是不惜走門子撂荒了五年專門派人日夜伺候只為恢復土壤肥力。
這些都是一時半會兒拿錢買不到的東西。
總之,這湖堰決了,而且決的湖堰並不只有這一處。
因為無錫的好田不止這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