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日,李月汝替父親上生產隊給隊長送糧的時候,她隔著門縫,看到了那雙掉了大半塊漆皮的紅色高跟,掛在一個男人的腰間。
她那時候什麼都不懂,只記得沒多久二叔就病了,終日臥床不起,不到四十就死了。
家裡人都勸二嬸,看在沒孩子的份上改嫁吧。
她倒是真聽進去了,一個月後,有個男人便託媒人找到了她。
可她真的改嫁後,母親和奶奶次次談起她,都伴隨著賤人、蕩婦的字眼。
“二嬸?你…你咋個來了?”
李月汝詫異的問道。
說起來兩人都六七年未見了,如今也早已沒了親戚關係。
這句二嬸叫的,誰的心裡都不舒服。
蔣月桂比多年前憔悴不少,瘦了,也黑了,凹陷的眉骨盡顯歲月的痕跡。
尤其是身上那件全都是補丁的陳舊襖子,似乎還是幾年前,常被人誇讚的那件。
“月汝啊,我這剛聽說你嫁過來了,前段時間天氣冷,我忙著家看孩子,我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
“咋樣啊?聽說你男人還挺有本事……”
說到這,她的眸色一個勁的朝著屋內看。
李月汝輕輕一笑,指了指她身側的孩子。
“二嬸,這是你娃啊?長得真精神啊!”
蔣月桂迅速反應過來,拉了拉身側小孩的手。
“大龍,快叫人,叫…叫姐姐!”
“姐姐好。”
大龍有幾分害羞,穿得比江月桂還破,孩子嘴角都黑黢黢的。
其實看著一點也不精神,髒兮兮的。
見孩子還算乖巧,她輕聲問道:“你多大了?”
不等孩子回答,江月桂先說道:“今年五歲啦!”
可她的話音剛落,那孩子卻突然抬起頭,糾正道:“我今年八歲啦!”
這話讓蔣月桂不禁臉色一滯。
不過李月汝也不覺得意外,反正不管如何,都和她沒什麼關係。
她沒再接話,只想快點將其打發走,自己還想著去一趟大哥家,問問有什麼她可以乾的營生。
“月汝,你這襯衫真不錯啊,這看著像城裡的貨啊,你男人給你買的?”
問這話的時候,蔣月桂的眼尾好似要翹到天上似的。
李月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就在這時,蔣月桂突然湊上前,臉上忽然堆滿了笑意,可眼尾僵硬擰起的皺紋,還是出賣了她的虛偽。
“月汝啊,其實我剛聽說你嫁入的時候,我還是很高興的。至少今後咱們倆還可以互相照應呢。”
“遠親不如近鄰,你叫我一聲二嬸,我自然也會好好的對你。”
“其實我起來我還有些不好意思呢,我今天來其實是想問問你,能不能借我點肉啊……”
李月汝的臉色忽然一變。
可她是說不出刻薄的話的。
一張嘴,語氣裡帶著幾分為難。
“二嬸,我家這些東西都是我家男人掙得,你看我在家天天閒著,就靠他養著,能不能借的,我得等耀祖回來了,再問問他。”
她的聲音很輕,哪怕拒絕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但蔣月桂卻還是一副聽不明白的樣子。
“月汝,你知道的,我家大龍還在長身體呢,昨天夜裡他非說回家的路上,聞著誰家吃了肉包子,給他饞得哭了整整一夜。”
“今早我便聽見村子裡的人說是你家,我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大龍哭得,你看現在眼底還紅著,我才厚著臉皮來管你借。”
“要不這樣,你給我打個欠條,我今日借你兩斤肉,保證還你…”
李月汝看著她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一時間有些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