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獨酌天地的孤高,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能擊中人心。
死寂。
長久的死寂之後,前排一位始終沉默,以眼光挑剔聞名全城的華服女客,忽然站了起來。她沒有像旁人那樣呼喊,也沒有任何誇張的舉動。她只是解下腰間那個最飽滿、繡著家族徽記的靈石袋,親手走到了高臺邊緣。
她沒有扔。
她彎下腰,將那袋沉甸甸的靈石,輕輕地、鄭重地放在了臺沿上。
彷彿那不是一袋冰冷的靈石,而是一份滾燙的敬意。
“這,才是風雅。”
她輕聲說,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砸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這一句話,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瞬間盪開層層漣漪。
“說得對!彈琴那個是彈給我們聽,是為了取悅我們,可這個……他是在為他自己喝茶!”一個女客激動地抓住同伴的胳膊,聲音都在發顫。
“我……我竟然覺得,能看到他喝這一杯茶,是我的榮幸!”
另一個女客喃喃自語,眼神迷離,彷彿已經忘了身在何處。
“叮噹!”
一隻小巧的靈石袋被拋了上來,落在臺前。
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嘩啦啦——!”
起初還只是零星的投擲,轉瞬之間,無數的靈石袋便如下雨般,鋪天蓋地地砸向高臺。女客們瘋了,她們解下腰間的錢袋,扯下發間的珠釵,甚至脫下手腕上的玉鐲,用盡力氣向前拋去。她們扔的彷彿不是錢財,而是自己那顆被徹底征服的心。
那座由靈石堆成的小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追平了鳳棲瓊苑的高度。
然後,超越!
司儀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他死死盯著那座迅速隆起的靈石山,喉結上下滾動,卻發不出半點聲音。他身旁的助手拿著筆的手抖得像在篩糠,怎麼也無法在賬冊上落下第一筆。
“玉……玉京尊,得靈石……一千四百枚!”
他剛結結巴巴地報出一個數,話音未落,又是一陣更為密集的叮噹聲,幾個沉甸甸的錦囊直接砸在了煮茶男奴的腳邊,裡面的上品靈石都滾出來幾顆,散發著誘人的光暈。
“一千五百枚!”
“天啊!一千八百枚了!”
司儀的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從一開始的官樣文章,變成了扯著嗓子的驚呼,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像個第一次進城的鄉巴佬。
玉奴兒猛地從軟榻上坐直了身子,那張敷著厚粉的臉,因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肌肉開始不自覺地抽搐,一層細密的裂紋在他精心描畫的眼角浮現。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終,拋擲的靈石袋漸漸稀疏,場面安靜下來。
司儀顫抖地舉起手中的金冊,他清了清嗓子,試圖找回自己的威嚴,可一開口,那破了音的尖利嗓音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駭浪。
“玉京尊!第一輪‘雅’!最終得靈石——兩千一百六十枚!”
這兩個字,像是兩記無形的耳光,狠狠抽在了鳳棲瓊苑所有人的臉上。
玉奴兒那身華貴的衣袍下,身體劇烈地一晃,他腳下踉蹌,差點從臺子上栽下去。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他終於失控了,漂亮的丹鳳眼裡佈滿了血絲,指著高臺上那個依舊在不緊不慢收拾茶具的身影,聲音尖利得刺耳。
“他算個什麼東西!一個賤奴!憑什麼!就憑他煮了一壺破茶?”
他身旁,那個撫琴的男奴面色慘白,低頭看著自己那雙曾引以為傲的、保養得宜的手,此刻卻覺得它們如此可笑。其餘男奴更是個個垂著頭,不敢去看玉奴兒那張扭曲如鬼魅的臉。
他們引以為傲的琴棋書畫,他們苦練多年的風雅,在剛才那份極致的意境面前,竟顯得如此廉價,如此不堪一擊。
他們輸了,輸得體無完膚。
蘇來鳳站在玉京尊的隊伍中,身體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那份由內而外湧出的狂喜。
她死死盯著林凡的背影,那個男人,僅僅一個煮茶的姿態,就讓整個鳳鳴城最矜持的女人為之瘋狂。
他,果然是上天賜予的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