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能把冰冷的紅木椅鋪成溫暖的巢穴,再端來溫度剛好的蜂蜜茶,茶麵上漂著兩片她親手摘的薄荷葉。
可這乖巧的表象下藏著狡黠。
當德文希爾處理重要軍務時,羊皮紙上會突然出現歪歪扭扭的塗鴉;
他正與長老們議事,議事廳的穹頂忽然飄落紛紛揚揚的玫瑰花瓣。
肇事者往往躲在廊柱後,被發現時就眨著琉璃般的眼睛裝無辜,讓人捨不得責備。
在永恆的生命長河裡,德文希爾第一次感知到時光的刻度。
江聽晚種在窗臺的薔薇何時抽芽,她束髮的絲帶換了什麼顏色,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都成了他記憶星圖上最明亮的座標。
某個暮色沉沉的黃昏,當他看見女孩踮腳為受傷的夜鶯包紮時,突然意識到,這個意外闖入的生命,早已成為他冰冷鱗甲下最柔軟的破綻。
德文希爾從未想過,自己沉寂了數百年的生命裡,會闖入這樣一個柔軟的存在。
江聽晚被他養在身邊,像是一株溫室裡精心培育的花,嬌嫩鮮活,卻又帶著不自知的撩撥。
她總是赤著腳在公爵府裡跑來跑去,德文希爾每次都想在她纖細的腳踝上系一個鈴鐺,每走一步,便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故意要引他注意。
他教她獸世的禮儀、歷史、文字,而她學得認真,偶爾卻又故意犯錯。
當他修長的手指捏著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下古老的獸族文字時,她會悄悄湊近,溫熱的呼吸若有似無地拂過他的頸側。
“大人,這個字怎麼寫?”
她仰著臉,睫毛輕輕扇動,眼裡盛著無辜的光。
德文希爾垂眸,能看見她微張的唇,泛著淡淡的櫻色,像是某種無聲的邀請。
他喉結微動,卻只是不動聲色地挪開視線,嗓音低沉。
“專心點。”
可江聽晚偏不。
她會在深夜抱著軟毯溜進他的書房,像只貓兒一樣蜷縮在他腳邊的地毯上,長髮散落,有幾縷甚至纏上了他的靴扣。
德文希爾批閱公文的手指微微一頓,目光落在她安靜的睡顏上,心裡某處像是被輕輕撓了一下。
“大人……”
她迷迷糊糊地呢喃,無意識地往他腿邊蹭了蹭。
他沉默片刻,終究是伸手,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髮絲,動作輕柔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
有時,她也會頑劣地搗亂。
比如在他與貴族們議事時,突然從窗外丟進一朵剛摘的玫瑰,花瓣恰好落在他面前的酒杯裡,蕩起一圈漣漪。
長老們面面相覷,而德文希爾只是抬眸,透過窗欞,對上她狡黠的笑。
那一刻,他竟覺得,漫長的生命裡,從未有過如此生動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