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拔鱗
空氣裡瀰漫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德文希爾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在北海深淵見過的場景。
瀕死的鮫人戰士蜷縮在礁石裂隙裡,胸口裸露的鱗床汩汩冒著淡金色血沫,海水每沖刷一次就抽搐著嘔出帶著鱗片碎屑的鮮血。
那種刻進基因裡的戰慄此刻正順著他的脊椎攀爬。
“你們鮫人……”
他扯開緊扣的領口,金屬紐扣彈在艙壁上發出脆響,“不是說拔鱗相當於活剖心臟?”
話音未落,醫療艙內突然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刮擦聲,彷彿有誰正用指甲生生摳進鈦合金牆面。
淵澈的鮫人豎瞳在陰影中驟然收縮,尾指不受控地痙攣起來。
此刻醫療艙里正在發生的,是連最嚴苛的族規都禁止的極刑。
生生扯斷與心臟相連的七條血脈。
鮫人的護心鱗,是鮫人的命脈所在。可以護住心脈,即使是瀕死狀態,也會有一線生機。
雖然拔鱗不會死,但是拔鱗的過程卻是極度痛苦的。
他想起兩個月前那個雨夜,江聽晚舉著荷葉為受傷的小鮫人擋雨時,他藏在貝殼後偷笑。
那時誰又能想到,終日嬉笑的風流浪子,有一天會為了一個雌性親手撕裂自己的心臟。
厚重的艙門緊緊閉合,他們卻聽見了海妖泣血般的哀鳴。
那是比塞王歌聲更淒厲的聲波,整片海域的虎鯨都在瘋狂撞擊防護罩。
淵澈望著監控屏上逐漸成型的深藍光繭,尾鰭上的鱗片片片倒豎。
他的弟弟正在親手撕裂自己的靈魂。
醫療艙內,靜得只剩下儀器的滴答聲。
心電監護儀發出機械的嗡鳴,藍色輸液管在少女手背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淵明瞳孔中的粉寶石光澤忽明忽暗,那些流轉的光斑落在江聽晚泛著死氣的唇紋裡,像撒在雪地上的櫻花碎瓣。
他尾鰭無意識拍打著合金地板,鱗片刮擦聲裡混著喉間壓抑的咕嚕聲。
記憶如深海水母的觸鬚纏上神經。
小姑娘踮腳給他系領結時漲紅的臉,捧著海葵蛋糕被奶油蹭花的鼻尖,還有在薔薇花牆偷看他的魚尾時驚起的銀藍色水花。
他喜歡的小傢伙,要死了!
不,他不允許!!
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的長鳴,紅光在江聽晚脖頸處遊走,暴露出皮下正在擴散的黑色毒素。
“小傢伙......”
鮫人咽喉裂出古老歌謠般的顫音,指甲瞬間暴漲三寸刺入心口。
護心鱗與血肉相連的七條金脈在皮下凸起跳動,每條經絡都連著心室最脆弱的瓣膜。
當第一根血脈被生生扯斷時,他尾鰭鱗片齊刷刷炸起,藍綠色鱗隙間滲出熒藍血珠。
第二根血脈崩裂的剎那,醫療艙的無影燈突然爆碎。
淵明在玻璃雨中仰起脖頸,喉結下方裂開三道鰓裂,噴出的血霧在牆面繪出詭異的珊瑚圖騰。
護心鱗剝離的瞬間,整條魚尾鱗片全部倒豎,尾骨發出令人牙酸的錯位聲,最末端的半月形鰭紗碎成冰晶。
他將染血的鱗片按在唇間輕吻,鮫人泣珠混著心頭血滴在鱗片上。
當星屑般的光點湧入江聽晚胸口時,少女鎖骨下方浮現出鱗片狀的光紋,而淵明精神力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尾鰭從末端開始褪成死寂的蒼灰色。
心電監護儀的蜂鳴轉為平穩的滴答,江聽晚睫毛上凝結的冰霜融成細碎虹光
虛弱的淵明蜷縮在血泊中,魚尾的鱗片呈現出病態的透明,每片鱗片的縫隙裡都在滲出摻著金絲的血水,在地面匯成小小的潮汐。
“小傢伙……你欠我……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