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難,不過在這之前我想見見我的朋友們,他們也許也幫得上忙。”虞槿想,此時再不借機找到素楝,恐救治這女子之後就再也沒機會了。
“若你能治好她,也沒什麼不可以。醫聖可先行把脈開藥,若需要什麼藥材儘管開口。”華琮此時鎮靜下來,他不再看那女子,揮手叫了一名隨侍奉上了紙筆,“我相信醫聖人品,還希望你也同樣相信我。不久,你就會知道我向來都是一諾千金的。醫聖開了藥方,今晚就請早點休息,這麼晚勞您過來實在是抱歉。”華琮客氣一番,親眼看著虞槿寫完藥方,又親自送他出去。
天已漸漸有些微光,華琮帶著虞槿繞到這小樓後面,原來這後面竟是一片荷花池。此刻月色皎皎,荷葉田田,花影憧憧。
“菱葉縈波荷颭風,荷花深處小舟通。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華琮在唸詩,但更像是在哀嘆。
他曾以為她喜歡梨花,不顧一切帶著她去銀霞谷,曾以為她喜歡牡丹,費盡心思去栽種,可是最後她說她喜歡荷花。
或許從那時候起她就在懷疑自己了吧。
她的心可真狠啊。她本可以不說,可是她還是說了。她說從來沒有愛過他,她愛的是劉熾。《烏衣巷》竟然是劉熾那小子最愛聽的曲子,他專門去聽了,講的是從前王謝兩家歷經多朝衰敗之後,他們的後人相遇,最終結為秦晉之好的故事。他起先不明白,這劉熾一個商人的兒子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故事,後來才知道劉家和這被貶的吳家原本都家世顯赫,是以劉熾和吳菡一樣,被家族長者期許著長大,或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能心意互通,又或許是因為肩負著同樣的責任,他們才如此盼望能像《烏衣巷》裡說的一樣,能夠不問世間俗事,不求富貴功名,只願在這海島相依相偎。
可是,他出現了,他打碎了她的夢。
“逢郎欲語低頭笑,碧玉搔頭落水中,”《烏衣巷》裡,王敬與謝悅第一次便相遇在這荷塘,從此一見鍾情,最終逍遙江湖。而那劉熾第一次見到小菡,是因為他誤闖繡樓前的蓮池,這樣的開頭像極了才子佳人的舊談,可惜這舊談的主人公並不是他。他了解劉熾的所有,因為他選擇了劉熾作為他在海島的替代身份。是什麼讓他選擇了劉熾,他有些不想承認,可是此時他眼前依舊浮現出了那花折傘下的倩影,他終究騙不了自己。那個下雨的寒夜樓,江南花折傘上畫的是豔麗的牡丹,他從未見過那麼好的牡丹,就像傘下的人一樣,似寒夜裡的花火。他只是路過想看看這海島的風土人情,順便給自己編造一個可信的身份。可是突然間他來了興致,想感受下這人間夜雨到底是什麼滋味。剛巧,遇到了這個打傘的姑娘,她將手中的雨傘遞給了她,笑容像一道溫暖的光,穿過那春雨的綿密,照進他曾經堅冰一樣的心。待他反應過來,那姑娘已經跑遠,隱約聽見她叫著“熾哥”,對面來了一位公子,撐著油紙傘,姑娘就這樣鑽進了那把傘下,二人很快相依相偎消失在街巷深處。一切來的那麼突然,只有手中的花傘告訴他,他真的遇到了一位姑娘,他喜歡的姑娘。
也許從那時起,他就決定變成劉熾。於公於私這都是無可厚非,因為他華琮想要的從來沒有失手過。
“公子好雅興。”虞槿的話打斷了他略顯悲傷的回憶。虞槿也沒想到能在這裡看到一池荷花,他好久都沒見到過了。
“醫聖聽說過《烏衣巷》嗎?”也許是此情此景太過煽情,他竟忍不住和第一次見面的虞槿談起了往事。
“《烏衣巷》啊,自然是聽過。”虞槿想起今夜在窗外聽到的那如泣如訴的曲調,“《烏衣巷》裡家族雖然衰落了,但是後人依舊找到了他們自己的幸福。”他多麼希望阿梓,還有自己也能擁有那樣平淡的幸福。
“可能是因為他們自知命數有限,因而無奈而為之吧!”華琮似是很不情願承認這一點。
“不貪戀青紫繁華,卻有悟萬事歸土,這是一種大智慧而並不是權宜之計。若真是無奈,在下倒是真想擁有這種無奈。”虞槿笑笑,兩人看著這月色下的荷塘,靜立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