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楝至今未到姑射山,眼下師姐又蒙難,而叔叔託付的話猶在耳邊。
這是爾朱林樰一生中最長的一天,比得知尤秦變心的那天要長,比得知女兒早夭的那一天要長。
這一天,她依舊沒能等來女兒素楝,這讓她有些焦灼。
她的心中隱隱有個不好的猜想。
她甚至下了山,在周邊村莊小鎮巡了一圈。
這一轉,讓她的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素問仙人即將在天上被處以天刑的訊息,已經傳遍姑射山的大街小巷,山野人家。
此時想來,為何他們還派專人上山通知自己,大約是因為自己常年不下山,那些人就是要確保自己知道並且相信這個訊息。
可若她上天庭,就是鴻門宴。若她不上天庭,師姐勢必將魂飛魄散。
而她最擔心的事情大約也發生了。
素楝是師姐一手養大的,怎會置她於不顧?她沒來姑射山,估計是聞言去了天庭。
爾朱懷著複雜的心情回到了姑射山。
院中有些涼。
回想去年中秋節和素楝一起坐在這裡談天說地,夜話家常,一切彷彿在昨日。爾朱撫摸著這石桌,對面空空如也,心中升起無限寂寥。
忽然,灰暗的夜空中,她發現了桌上的那塊桃木符。她見過的,就掛在素楝的脖子,她親眼見過的。
她的心有一瞬停止。她有些害怕,但還是拿起了那桃木符,摩挲著側邊。
果然,那裡刻著字:
“車遙遙,馬憧憧。
君遊東山東復東,安得奮飛逐西風。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月暫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
“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爾朱念著,眼淚情不自禁流了下來。
過了很久,爾朱就這樣坐著,一動不動,只是手裡不停地摩挲著那小小木牌。
回想此生,她一直驕傲的很,決定了的事情從不回頭。她也清醒的很,堅決地守著自己的心,不願意再重蹈覆轍。
所以她不接受尤秦的解釋,不原諒他的負心之舉,幾萬年來不曾下山。所以她即便與賀儇喝酒下棋,談天說地,卻也從未鬆口半句——直到素楝來到這裡。然而自始至終,儘管有幾許心動,她卻也從未想過要捨棄姑射山,去那棲心崖。
只是如今卻不同。一邊是姑射山基業,一邊是女兒和師姐。她第一次感到彷徨,難以抉擇。
桃木符彷彿還帶著素楝的體溫,讓她的手心在涼夜中帶著溫意。自古情義不能兩全,可是這一次,無論如何她不能再放棄女兒。
但是她也不能捨棄“爾朱”這個姓氏。
天黑了,竟無星也無月,連松林的絮絮聲也沒有。爾朱從未覺得姑射山如此冷清,她也從未如此孤寂和彷徨。她何曾不知道這是一個陰謀——叔叔為了阻止這個陰謀,深入虎穴下落不明,而如今似乎有人正急不可耐的等著她入局,為的就是開啟這姑射山地極之門。
可是,明知是個局,她卻不得不入局。爾朱將桃木符攥在手心,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她曾經發誓生生世世不再和尤秦有任何來往。
提起筆,爾朱遲疑,然終落字。
“勤:
經年不見,知君安然,吾心勘慰。聽聞天庭鉅變,吾姊遭難,知君為難,卻仍願告,萬望照拂,或可拖延須臾,亦善。
然此信為往事而來。‘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誓言猶在耳,往事不可追。經年往事本不應再提,但父母有罪,子女何辜?
你我當年育有一女,承素問仙人養大,記在岑家,名素楝。素楝至純至孝,聞道師姐蒙難,已上天庭。年少天真,恐以卵擊石,螳臂當車。‘爾朱’二字,不得擅離。
爾為父,願竭盡全力救女一命。
盼回覆,待團圓。”
她想“王勤”能看在曾經美好的份上,或能斡旋一二。
想到天庭如今的局勢,爾朱在送信的鸞鳥上施了法術,使得它更不易被追蹤發現。臨走時,她狠下心,將那黑色桃木符也交給了鸞鳥。
或許,這枚桃木符能讓尤秦記起往事,多點對素楝的憐惜。
這一夜,姑射仙子無眠,她等待著尤秦回信。
爾朱輾轉反側,想著要不要請師傅出面。可她心中又十分清楚,這樣做就是正中敵人心懷。。
要是此時她是師姐的話,會怎麼辦呢?
夜半時分,她在焦灼之中,也給賀儇送了信,打探天界情形。
可是,清晨,晌午,傍晚,一天之後,她的信全都石沉大海,沒有訊息。
爾朱的心像是被放在烈火之上炙烤。
然而她卻依然相信,天道昭昭,他們的陰謀並不會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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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嚴陣以待,天帝宴平親發明旨,靈島素問仙人因為欺君罔上且擅離職守致守護靈島不力,即將被處以極刑。
此訊息一經傳出,六界一片譁然:天界乃至六界已經很久沒有對一方之主的上仙處以如此極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