俶爾,他想到,夢境可為假,傷卻作不得假。
如此,虞錚神思漸清,方覺周身混沌稍散。
胸前創痛隱隱,如刀剜斧鑿,倒教他辨得眼前是真。
因而,他試著動了動手指,探向了自己的左頰。
不知為何,他記得,夢裡的他左臉留下了一道肉疤。
而此刻在相同的位置,其上並無半分瘢痕,恰似夢中的猙獰肉疤從未存焉。
虞錚不由得心下一鬆,暗忖夢魘虛誕,終是心魔作祟。
他不禁鬆了口氣。
然,轉念一想——
不,不對。
猶記得,夢裡的他較之前確乎是更蒼老許多的。
難道夢中所見,俱是多年後將要發生之事麼?
然則念及夢中之景,一股悲愴不禁如鯁在喉。
那素白滿庭、哀聲慟天,竟似真真切切烙入心魂。
“阿煙”兩字甫一出口,令他幾乎五臟俱揪。
夢中的長公主,氣焰囂張跋扈,比之他所熟悉的那人更甚。
加之後來痛失子嗣,他們二人的關係也僵硬至極點,直到落成崩裂難收的地步。
但是和離……
他真的從未想過。
細忖生平,與他夢中所歷歧路頗多,自是虛實難辨。
因而,夢中公主府的那番蕭索景象,虞錚一概不信。
況且離京前夜,他曾與她說好了要孕育孩兒之事,豈能因虛夢而使其心寒?
思及此,虞錚眉峰緊蹙,暗誓己斷不可為夢所困。
至於他為何會有此夢……
莫不是天數垂示,預兆未來?
正自沉吟,虞錚忽聞門扉“吱呀”輕響,是那老嫗緩步而入。
“郎君既醒,當是吉兆。”
虞錚強撐坐起,拱手謝道:“多謝救某性命,勞阿婆費心。”
他猜得出,是這位老婦人救了自己的性命。
“無甚可謝。不過是爾福澤連綿,才未生機斷絕。”老媼閉目搖頭,並不在意。
門外虞湛、蒙駒等人聞聲,皆攜憂色入室;見其神智清明,方釋心中重負。
虞錚觀諸兄袍甲未卸、風塵猶在,知他們為護己安危跋涉至此,胸中暖意如潮。
然念及自己沙場不慎,反累眾袍澤泣血,掌心不覺暗暗攥緊。
“因某之失,致使同袍手足陷於囹圄,某在此謝罪!”
而一旁的老嫗對此面色平靜,並無甚驚奇。似乎她早就知曉這群漢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