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終人散,眾人才再度將目光轉到了被陌殤打飛出去,此刻還躺在塵埃中的林澤身上。曾被落月拒絕過的禮部侍郎趙府公子瞧著林澤坐在那裡狼狽地靠著樹幹,分明受傷不輕,登時便嘿嘿一笑湊了上去,笑吟吟地蹲在了林澤身前,忽而揚手左右開弓對著林澤那張清俊的臉便是啪啪的兩下。
他這兩下力道不輕,林澤白皙的面頰登時漲紅起來,嘴角開裂流出血來,他怒目瞪著趙公子,咬牙道:“我乃堂堂探花郎,御筆親點,前途似錦,你竟敢當眾動手打我,我……”
他話沒說完,那趙公子站起身來,抬腳衝著他的胸口便是幾腳,直將林澤踹翻過去,他才蹴了一口痰,譏笑道:“堂堂探花郎?前途似錦?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南宮二小姐今兒定了你的罪,不肖一日.你林澤有才無德的名聲便會傳遍全城,明兒彈.劾你的奏章將會堆滿龍案,武林盟主罵你畜生,你以為皇上會坐視一隻畜生佔著我蘭蒂聖域探花郎的名頭?我呸!老子今兒就打死你,那也是為民除害!”
他說著又是一陣拳腳齊下,眾圍觀之人鬨笑謾罵,卻無一人上前阻止幫忙,人人都知道林澤這輩子是完了!誰叫他運道不好,偏偏叫落月尋到了南宮暮雪這座靠山呢,誰叫他罵誰不行,非要去罵武林盟主陌殤傾慕的女人呢。
眾人瞧林澤捱了幾下打便再無興致多瞧,紛紛議論著方才之事,鬨然而散,無人注意到醉仙樓北面的街頭也停了一輛馬車,馬車車窗正對這邊,輕紗低垂,其後正透出一張國色天香的芙蓉面來,只是此刻那張精美絕倫的面龐上卻滿是不置信和失魂落魄。
這張芙蓉面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隨著風塵逸前來蘭蒂聖域的靜和公主。她此刻一雙美眸仍舊緊緊盯著方才南宮府馬車離去的方向,下唇已被咬破,滲出血色來,那一線紅卻成為蒼白麵頰上的唯一顏色。
婢女跪坐在其身旁,瞧見她的十個指甲都扎進了掌心中去,嚇得面色蒼白,忙勸道:“公主且莫多想,武林盟主自從出師,不知多少王侯公卿求他治病,便連嘯雲皇帝病重以三座城池為酬金,他都不曾親自出手醫治,還有這蘭蒂聖域的君主,太子親自求醫也只得一張藥方罷了,可是公主卻得谷主半月親自照料,公主可是谷主出師後頭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親自醫治的人。莊主說了,公主有心疾最忌動情動性,定是因此,莊主才會做出方才那些事來,他都是為了叫公主棄情,是為公主用心良苦啊。”
靜和公主聞言面色這才好看了一些,握緊的雙手緩緩鬆開,她瞧向婢女,不確定地問道:“是這樣嗎?”
婢女忙道:“自然如此,那南宮暮雪不過是個棄婦,連蘭蒂聖域的青王都不要的女人,聽說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草包廢物,她長的更不及公主萬一,莊主怎麼可能看得上她?而且她只是蘭蒂攝政王的女兒,聽說早先受姐妹欺負,渾身都是傷疤,在家中極不得寵,連下人都不如,這樣卑微沒見過世面的女人,怎能和公主相提並論?公主便放心吧,如今公主剛到蘭蒂聖域,莊主就也在蘭蒂聖域出現,這還不能說明谷主對公主之心嗎?”
靜和公主聞言想著方才醉仙樓前暮雪紅衣絕豔的模樣,還有她和陌殤璧人般站在一起的模樣,深吸了一口氣,眸中色彩沉沉一掠,閉上眼睛,未再多言。
而此刻街尾的茶樓,一個灰色的身影跪在陰影中,正用平板無起伏的聲音向風塵逸回稟著調查來的訊息。
“南宮二小姐將皇后氣得暈厥了過去便回到了攝政王府,之後軒轅修筠怒氣騰騰到了南宮家,但是他卻並未見到南宮二小姐,當夜南宮二小姐並不在府中,她去了哪裡屬下暫時未曾弄明。今日莫鴻雪到南宮府請南宮二小姐來醉仙樓,出府期間,南宮二小姐曾幫南宮青瑤前往景王府。屬下已經查明,南宮青瑤到了景王府便哭著喊著控訴了南宮二小姐,還非鬧著要君老太君為她做主,君老太君原便病著,被她吵鬧,又見她滿口無齒,急怒攻心,原本剛醒來卻又吐血暈厥了過去,君家已遷怒南宮青瑤。如今君家正滿京城地請大夫。”
灰衣人言罷,風塵逸手指撫過拇指上血玉扳指,道:“南宮府以前的事可曾查明。”
灰衣人下意識地將頭又垂了下,這才再度答道:“回王爺,南宮二小姐一歲喪母,其後南宮府內宅便由君豔芳掌控,南宮二小姐一直在君豔芳的眼皮下討生活,自幼便受盡欺凌,身上也確實遍佈各種傷痕,八年前,南宮水瑤害死了南宮二小姐親如姐妹的丫鬟玲兒,南宮二小姐依舊沒有表現出任何鋒芒來,只一味忍受,且因其丹田破碎,無法修煉內功,琴棋書畫即便隨西席學習,也皆一竅不通,故而是蘭蒂聖域出名的廢柴草包美人,據屬下查,並未發現任何南宮二小姐韜光養晦的跡象。”
灰衣人言罷,風塵逸撫弄扳指的動作便又頻繁了兩分,那邊站在窗前的白子駿回過身來,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這南宮暮雪倘若以前十四年都在韜光養晦,隱瞞真實性情倒真叫人欽佩震驚了。不過卻也並非沒有這個可能性,畢竟那南宮府的大夫人乃是景王府的嫡女,她若是小打小鬧,很可能打不倒君豔芳,反失了小命。只有鬧得天下人皆知,才能一擊要害,利用世人施壓借力徹底將君豔芳打倒,令景王府也受宣告所累不能公然幫助君豔芳。倘若真是因此,南宮二小姐十數年隱瞞真性情,等待大婚這日的萬眾聚目攝政王府也不是沒可能,可若是這樣那這個女子的心機……王爺!”
白子駿說著,神情已肅穆起來,連原本撫在下巴上的手都放了下來,沉穩的面上滿是震動之色。
“不費吹灰之力便毀了一品將軍府,令青王軒轅修筠焦頭爛額,氣暈了皇后卻能全身而退,收拾了君家嫡女,殺了君府世子的愛馬,可卻還能牽制住君府不對其下殺手,眨眼間便毀了蘭蒂聖域探花郎,面對武林盟主的情深不悔卻不屑一顧,這樣的女子你以為心機會有多深?這樣的心機,想要韜光養晦十數年……呵呵,又有何難?”
風塵逸停了下撫弄扳指的動作,可食指卻深深壓在了其上,俊美無儔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輕笑來,這使得他周身冰冷的氣息稍動,便像千年冰湖,寒氣縈繞,突然風吹霧散,露出了深寒的冰面,一瞬華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