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骨上人身隕道消的畫面,彷彿一道神罰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每一個目睹者的瞳孔深處。城牆上,一名負責敲響警鐘的城衛軍,手臂還僵硬地舉在半空,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驚駭與茫然之間。他忘了自己的職責,事實上,在剛才那場超越了他們理解範疇的戰鬥面前,任何職責都顯得蒼白無力。築基七重,逆伐金丹。這八個字,不再是傳說中的故事,而是剛剛發生在他們眼前的,血淋淋的現實。
林辰懸浮於空,對周遭無數道目光恍若未覺。他的靈識如水銀瀉地,瞬間掃過全城。他能感受到每一道視線中蘊含的複雜情緒——敬畏、恐懼、狂熱,以及一絲絲隱藏在暗處的貪婪與算計。他平靜地收起了那枚殘破的金丹和儲物袋,隨後身形一動,落在了黑山商會總部的樓頂。
錢通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震驚中掙脫出來,他快步上前,深深一揖,這一次的躬身,角度之低,姿態之謙卑,遠超以往任何一次。他身後,商會的長老們如夢初醒,無一例外,盡皆效仿。他們甚至不敢直視林辰的眼睛,只能用眼角的餘光去瞥那個創造了神話的身影。錢通的心臟在胸腔內瘋狂跳動,那不是恐懼,而是極致的興奮。他賭對了!他將整個黑山商會的未來,都壓在了林辰身上,而現在,他得到的回報,超出了他的想象。
“林……林供奉!”錢通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他強行壓下心中的狂喜,用最恭敬的語氣說道,“玄骨已除,其在城北的府邸、名下所有商鋪、礦脈,以及附庸於他的所有小家族,商會即刻起,便會派人前去清點接收。所有財物名錄,三日之內,必然會完整呈上,絕不敢有分毫私藏!”
這是一份完美的投名狀,也是勝利果實最直接的讓渡。錢通很清楚,從林辰斬殺玄骨的那一刻起,黑山郡城的勢力版圖,就已經被他親手劃定。此刻不表態,更待何時。
林辰的目光掃過錢通,又越過他,望向了城主府的方向。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裡有一道同樣屬於金丹境的強大神念,在剛才的戰鬥中,一直鎖定著這裡,充滿了審視與忌憚。
與此同時,城主府的高樓上,紫袍城主緩緩鬆開了已經捏得發白的手指,在他身旁的堅硬鐵木欄杆上,留下了五個清晰的凹痕。他身旁的常五娘,身體還在微微發抖,那張平日裡媚態橫生的臉上,此刻只剩下劫後餘生的蒼白與後怕。她從未想過,自己當初試圖算計的那個年輕人,竟然是一頭足以顛覆整個黑山郡的史前兇獸。
“城主……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常五孃的聲音乾澀,充滿了不確定性。
紫袍城主沒有看她,他的目光依舊遙遙鎖定著林辰,彷彿要將那個身影的每一絲細節都刻進腦海。他是一個金丹修士,是一郡之主,是這片土地上名義的最高統治者。但此刻,他卻從那個築基修士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讓他心悸的威脅。良久,他才緩緩收回目光,語氣恢復了往日的威嚴,但其中卻多了一絲從未有過的凝重。
“去,開啟我的私人寶庫,將那尊‘赤霞琉璃鼎’和三瓶‘紫府蘊神丹’取來。”他沉聲吩咐道,“以我個人的名義,擬一份賀貼,恭賀林供奉為黑山郡肅清大患。記住,不是城主府,是我個人。姿態要放低,用詞要謙恭。”
常五娘心中劇震。“赤霞琉璃鼎”是一件極品法器級別的煉丹爐,而“紫府蘊神丹”更是對金丹修士的神魂都有助益的珍貴丹藥!城主這是下了血本!她立刻明白了城主的意思。這是在放低姿態,主動示好,甚至是在尋求一種平等的結交。面對一個能夠逆斬金丹的“怪物”,任何輕視和算計,都等同於自取滅亡。與其等待對方找上門來,不如主動出擊,化解潛在的敵意。
林辰收回了目光,心中瞭然。那位城主,是個聰明人。他對著錢通點了點頭:“有勞錢會長。我現在需要一間絕對安靜的密室,任何人不得打擾。”
“早已備好!是商會最高等級的地火密室!供奉請隨我來!”錢通如蒙大赦,立刻在前方引路。
地火密室之內,岩漿在地下緩緩流淌,散發著熾熱的氣息。林辰揮手佈下數道隔絕禁制,將整個密室與外界徹底隔絕。他沒有急於去處理那枚殘破的金丹,而是先取出了玄骨上人的儲物袋。這儲物袋以某種灰敗的獸皮製成,入手陰冷。神念探入其中,一個遠比他想象中更為廣闊的空間展現在眼前。
首先映入靈識的,是堆積如山的中品靈石,粗略估計,足有十萬之巨。在靈石堆的頂端,還靜靜地躺著一小堆上品靈石,大約百餘枚,每一枚都散發著純淨而磅礴的霞光,靈氣逼人。林辰深吸一口氣,僅憑這筆財富,就足以讓任何一個築基修士瘋狂。
靈石旁邊,是大量的材料。其中大部分都充滿了陰邪氣息,有被怨氣纏繞的魂幡半成品,有浸泡在特殊液體中、發出無聲哀嚎的魂魄,還有一些用於煉製歹毒法器的礦石。林辰只是掃了一眼,便將它們歸為一類。這些東西,對他而言只有一個用途——扔進萬道熔爐,提煉出最本源的能量,淨化掉其中的所有汙穢因果。
他的神念,最終停留在了幾樣核心物品上。
第一樣,是一本由某種慘白獸皮製成的典籍,封面上用乾涸的血跡寫著四個扭曲的大字:《白骨戮魂真經》。林辰的神念翻開幾頁,一段段陰毒的法門口訣湧入腦海。“……取初生嬰兒之魂,煉七七四十九日,可得‘嬰煞’一縷,破人護體靈光,無往不利……”“……以萬人之骨,鑄白骨魔像,受我號令,戰力堪比築基大圓滿……”這些文字,每一個都透著刺骨的寒意。林辰沒有修煉的興趣,但在他的識海中,那尊古樸的萬道熔爐虛影,卻在看到這部真經時,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嗡鳴。它感應到了其中蘊含的、一條雖然邪惡但卻完整的“死亡”與“神魂”之道。對於熔爐而言,這正是最上等的“燃料”。
第二樣,是一枚通體血紅的玉簡。林辰將神念探入其中,一段複雜的資訊湧入腦海。這並非功法,而是一份詳盡的地圖。地圖的範圍,早已超出了黑山郡城乃至周邊數個郡的範疇。它的起點,被清晰地標註為“黑山郡”,而終點,則指向了一片被標記為極度危險的廣袤山脈——萬妖之森。在山脈深處的一個隱秘山谷中,用一個血色的骷髏頭做了標記。在標記旁邊,還有一行娟秀但殺氣凜然的小字:“血魂蓮,六十年一熟,取之,可補金丹本源之傷。三年後,蓮熟。若有阻攔者,殺無赦。”
林辰瞬間明白了。玄骨上人的金丹品相不佳,佈滿裂紋,顯然是早年受過重創,傷了本源。這份地圖所指的“血魂蓮”,恐怕就是他為自己準備的療傷續命之物。這也解釋了,為何他一個金丹修士,會盤踞在黑山郡這種靈氣貧瘠之地。他不是不想走,而是在等待時機。這份地圖,對林辰而言,無疑是一條通往更廣闊世界的新路徑。黑山郡城這片池塘,已經容不下他這條過江龍了。
最後,林辰鄭重地拿起了那枚殘破的金丹。它只有鴿蛋大小,通體慘白,表面佈滿了蜘蛛網般的裂痕,彷彿隨時都會碎裂。即便如此,其中蘊含的能量依舊磅礴如海。更重要的是,林辰的萬道熔爐訣,能清晰地“看”到,在那裂紋的縫隙之中,正有無數細碎如星辰、閃爍著微光的“法則碎片”在緩緩逸散。那是玄骨上人對“骨道”與“魂道”一生的理解,是他金丹大道的精華所在。
尋常修士得到這枚殘破金丹,最多隻能冒險將其作為一次性的能量源來吸收,還需小心翼翼地剔除其中的駁雜意志。但對於林辰來說,這枚金丹的價值,遠不止於此。萬道熔爐,熔鍊的正是萬千大道。這枚金丹,就是一道已經被人烹製好的“菜餚”,他要做的,就是將其連同那本《白骨戮魂真經》,一起扔進熔爐,榨乾其中的每一絲法則感悟,將其分解、提純、最後融入自己那包羅永珍的大道之中。
他要將一個金丹修士的畢生積累,化為自己通往築基後期,乃至築基巔峰的堅實階梯。
林辰的眼中,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精芒。他盤膝坐下,心念一動,那枚殘破的金丹和《白骨戮魂真經》的獸皮書,便懸浮在了他的面前。萬道熔爐的虛影,在他身後緩緩浮現,古樸的爐口,對準了這兩樣戰利品,散發出一種源於本能的渴望。
閉關,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