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後，一張紙從衣兜裡飄然而落。
季曉霜俯身拾起了那張紙，望著肖琳琳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中醫科煎藥室內。
元岐站在一口大陶罐前，戴著手套揭開了蓋子。洶湧的熱氣一瞬間撲面而來，在他的口罩和睫毛上凝成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罐中傳來“咕嘟嘟”的聲音，有藥片隨著黃褐色的藥水上下翻騰。他湊近用手扇聞了一下，轉頭對旁邊的徒弟小劉道：“文火再熬半個小時，然後加冰糖，用300毫升紙杯分裝，塑封包裝。”
“好的。”
季曉霜在門口探了探頭，正好對上了元岐的視線。
“你來了。”元岐清冷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讓人懷疑是一瞬間的錯覺。
“看診室裡沒人，護士說你在煎藥室這裡。”季曉霜走了進來。
小劉眼神古怪地看了看她，打了個招呼後便轉身離開了。
“嗯，熬一些板藍根，下午義診的時候用。”
“義診？”季曉霜驚訝道。
“嗯，今天早上何翊對我說的。最近流感高發，為了響應社群的號召，濟德堂會有上門義診的活動，主要針對一些空巢老人。”
“這是好事。”季曉霜點點頭，又道，“這次義診只有中醫科參與嗎？需不需要內科這邊出人？”
“夏護士長安排了人，但他臨時有事去不了，樓下的肖琳琳和李易河也走不開。”元岐皺了皺眉。
“那我……”
“你……”
兩人的聲音交疊在一起。
“我去吧。”季曉霜的眼睛亮亮的，彷彿一顆燈光下的黑曜石。
元岐怔了一下，隨後點點頭，嘴角揚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對了，這兩天內兒科的患者多，樓下輸液大廳爆滿，我想借你的地方一用。”
元岐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平靜地說道：“嗯，我想到了。我已經讓人去跟樓下說，把輸液的患者帶到樓上了。”
季曉霜轉過頭去，發現已有患者陸陸續續地來到中醫科外的木椅上坐下，一名護士正在給他們遞去溫水。
“其餘的人我讓他們去樓下幫忙了。”元岐看著她又補充道。
這回是季曉霜說不出話了。
她不知道這是心有靈犀，還是眼前的男人太過善解人意，很多事還沒等她說出來，他便已經更加周全地做了出來，那一雙清冷如水的眸子彷彿有洞穿人心的能力。
似乎從第一次合作開始，他們之間就有種無需言明的默契。
“謝謝。”季曉霜忽而一笑，又道，“所以你這堂堂中醫科主任都親自出馬煎藥了。”
“藥香令人心靜。”
“難得你也有心不靜的時候。”季曉霜笑道。
“也許有。”元岐的目光落在她臉上，片刻後又移開了。
季曉霜心中一顫，雖然他的眼神依舊淡淡的，落在她臉上卻是一陣沒由來的灼熱。
空氣安靜了，只有藥湯翻湧的聲音格外清晰。
余光中，陶罐下的火苗閃動了一下，突然竄出一串半米高的火光。
季曉霜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卻感覺到手臂被人抓住，再抬頭時，元岐已背身擋在了面前，將她籠罩在身體的陰影中。
這是她又一次近距離打量元岐。
濃密的眉間有股高貴而清冷的氣息，眼眸彷彿一池幽潭，深不見底卻又格外澄澈，淡化了一切外物的痕跡，只清楚地倒映著她的模樣。她不知該如何形容面前的人，如果一定要說，大概就是複雜而簡單的矛盾體，清淡而不冷漠的類仙人。
季曉霜怔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道：“謝、謝謝。”
“不客氣。”元岐的目光再次看向她，眼神中似乎醞釀了許多情緒。
季曉霜這才注意到，元岐的大褂袖口被火燎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洞，連忙舉起他的手腕看了看道：“沒事吧？”
元岐瞥了一眼被燒壞的地方，又看了看被她抓住的手腕，搖了搖頭道：“沒事。”他的聲音很輕，在這個距離間像是戀人之間的呢喃。
季曉霜又反覆看了看他的手臂，確認的確沒事後才鬆了口氣。
她擔憂的目光落在元岐眼裡，不禁令他心中微動。
他慢慢收回手臂，用富有磁性且沉靜的嗓音在她耳邊道：“下午一點出發，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