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景宮簷角垂落的玉鈴在烈烈罡風中發出清脆而悠揚的清鳴，聲音空靈。
玄都的鶴氅被八景宮外那洶湧翻湧的雲海浸潤得微微溼漉，絲絲縷縷的水汽瀰漫其上，為其增添了幾分朦朧。
他垂眸凝視著掌中的卷軸，修長的指節輕輕在卷軸之上摩挲，發出細微而低沉的沙沙聲響，在這靜謐的氛圍中顯得格外清晰。
丹爐中青煙嫋嫋升騰而起，在兩人之間蜿蜒飄動，劃出一道涇渭分明的界限，將他們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天道昭昭，商滅周興乃定數，逆天而為勝算幾何？師弟何必如此強求？”玄都的聲音裹著濃郁的丹香，猶如中年不融的冰雪，寒冷而又堅定，無情地衝擊著申公豹的內心。
申公豹的紅色道袍在呼嘯的罡風中獵獵作響，他心中清楚得很，玄都的想法昭然若揭。
其一，他申公豹乃是妖族，而在眾人眼中，妖族向來生性狡詐，難以令人信任；其二，天道大勢不可逆轉，至於人族的生死存亡，玄都或許根本就未曾真正放在心上。
申公豹聽到玄都這番說辭，自己在心中仔細思量一番後，單手捂著臉，爆發出一陣狂放的大笑，笑聲中充滿了無盡的失望，那是一種深入骨髓、令人心碎的失望。
他踉蹌著後退幾步，身形不穩，竟一下子撞翻了身後那精緻的青銅鶴燈。
燈火在搖曳中明滅不定，光影交錯間，他額間隱隱浮現出暗金的獸紋，那是源自血脈深處、永遠也無法抹去的妖族烙印。
元始天尊的無視、天帝的利用，乃至昨夜夢中三教弟子（西方教、人教、闡教）指著自己鼻尖大罵“披毛戴角”的場景，此刻如同洶湧的潮水一般，一股腦地湧上他的心頭，讓他痛苦不堪。
“哈哈哈！”申公豹突然仰天狂笑，笑聲震得丹爐都發出陣陣嗡嗡的鳴響，“好一個人教首徒！好一句無為清淨！”當笑聲漸漸停歇，他的眼角已有赤金的妖血緩緩滲出，那妖血在他蒼白的臉頰上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原來在諸位正道眼中，披鱗帶羽之輩，連悲憫蒼生的資格都沒有？”
“師弟，此乃天道大勢，師兄也只是順勢而為罷了！”玄都微微嘆息，聲音中帶著幾分無奈與落寞。
“天道大勢？順勢而為？貧道只是真的沒想到，玄都師兄也會因為貧道是妖族而瞧不上貧道，果然啊，天下烏鴉一般黑，既然師兄不信，那貧道走便是了！”
“師弟，師兄並不……”
“夠了，爾等豈知貧道之能，就因為貧道是妖族，無論貧道如何作為，都被人認定為惡，既然師兄不願為人族，那貧道便要為人族擷取一線生機，天道讓人族匍匐在地，那貧道便硬要讓人族挺直腰桿！”
“師兄，人王話語中便透露出不相信您能為人族作事，但沒想到您居然如此決絕，師兄好自為之！”
申公豹慷慨激昂地說完，話音未落，便不再多言，毅然決然地拂袖離去，留下一道決絕的背影。
而玄都則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伸出的手懸在半空，想要制止他，但最終卻未曾有所行動。
“爾等等著吧，貧道定要證明世間之萬物只分善惡，不分種族，貧道定要證明身為妖也並非是惡，貧道定要讓人族再造輝煌！”申公豹一路飛行，心中不斷暗暗發誓。
然而，就在此時，忽有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脊背猛地竄起，申公豹猛然駐足。
方才還澄澈如洗、湛藍無垠的天穹，此刻竟蒙上了一層幽綠詭異的霧靄。
雲海深處傳來骨骼錯位的咔咔聲，每響一聲，方圓百里的草木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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