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卡片?
長方形狀像是香菸中附贈的紙牌,但剪去一角的處理方法,又讓他聯想起差分機讀寫所用的打孔卡片。
俯身將卡片撿起來,他看見流光四溢的肖像畫中,模樣熟悉的少年持杖而立,身形精瘦挺拔,雙眼如永夜般漆黑。
『艾德加·懷科洛』
“死亡並非故事的終點。”上面的油墨潮溼而粘稠,彷彿剛剛印刷出來,卻沒有染黑手指。
哼,神神叨叨的文字……某個占卜俱樂部的宣傳卡?但是上面為什麼會畫著我的肖像?
艾德知道那種騙人的把戲,占卜師說些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就敢開口收人兩個銅板。
猶豫片刻,他還是決定把卡片揣進馬甲口袋,站起身穿行過去,四周的人形灰霧被撞碎成一縷塵煙……
……
車廂盡頭,眼前的乘務員腰上挎著腦殼大小的打票機,銅製部件閃閃發光,可他的樣貌卻令人毛骨悚然——
臉上的面板彷彿被酸液融化,露出猩紅肌肉和慘白脂肪,血肉模糊的五官交織在一起,像極了剛剝掉皮的青蛙。
“請問我能幫你什麼忙嗎,先生?”咔噠一聲,乘務員的下巴像木偶一樣張開,發出刀刃劃過金屬板的嘶啞嗓音。
“咳……列車是不是停下了?”
冷靜,艾德,你肯定做過比這更嚇人的噩夢。艾德只覺得那對眼球盯得他發毛,不自在地假咳了一聲,強忍著恐懼和噁心問道。
“嗯,是的,請您稍安勿躁,也許只是控制室的機器故障。您要知道氣動地鐵是一種相當精密的現代機械,難免忙中有錯。”說罷乘務員給了他一個血淋淋的恐怖微笑。
機械故障,我又恰好是位修理工,天底下還有這麼巧的事情?這倒是離開這個陰間鬼地方的好藉口。
“要不然這樣,您瞧,我是一名修理技工。”
艾德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掏出了馬甲口袋裡的那張工單:“反正等著也是等著,不如您開啟車艙門讓我過去看看吧,也許我能幫上忙。”
大概吧——但願我還記得怎麼修東西。艾德忽然覺得這對話有些耳熟,好像此情此景曾經發生過一般。
“呣……我不確定……”乘務員只剩兩個血洞的鼻子吭哧了一下,猶豫回答道。
就在這時,四周原本茫然呆滯的“乘客”們卻忽然猛地齊齊轉頭,用冰冷空洞眼神凝視著乘務員。
“啊,好吧好吧,既然這是各位的要求……但一切行為純屬這位先生自願,若出現任何意外事故,本人以及道爾地下鐵路公司概不負責。”
乘務員掏出印花手帕,擦了擦額角,鮮血和面板瞬間浸透了手帕。他從腰間取出鑰匙,邊開門邊唸叨。
“咔噠咔噠”隨著鎖孔轉動的機械聲,車門和管道艙門都開啟了。地下世界一片黑暗,只有幾處火螢般暗淡的煤氣壁燈,不時發出噼啪的爆鳴。
“有提燈嗎?”艾德右手提起工具箱,按著手杖的手指停在了門口,尷尬地轉身向那位恐怖的乘務員問道。
乘務員從櫥櫃裡取出來一盞鯨油提燈。玻璃材質,形如高腰花瓶,外面裹了一層粗鐵絲做成的護罩,帶著劣質鯨油特有的腥味。
相當簡陋,但足以臨時照明。艾德扶了下頭頂上菸灰色的平頂鴨舌帽,將提燈勾在手杖上。
【00:10:58】
留在這裡肯定不是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了。
他深吸一口氣,邁了出去……
……
沿著標有“控制室”方向走去,隧道彷彿一條巨大蠕蟲留下的孔洞。黑暗向內延伸,尚未撤去的鐵青色腳手架在燈火下閃耀著褶皺的粗糙紋路,彷彿野蠻生長的金屬藤蔓。
腳步在細長的隧道里迴響,又轉瞬在幽暗中消弭,耳朵隱約聽到窸窸窣窣的響動,艾德只希望那是老鼠。
【00:07:24】烙印在他視野左下方的時間正分秒地流逝。
控制室的煤氣燈不知為何沒有開啟,不祥的預感在他的腦海裡閃爍著。
“有人嗎?”他隔著門喊道。
一片死寂。
這種時候,只有三流恐怖小說裡的倒黴蛋才會執意把門開啟。艾德打算頭也不回地離開這裡,他寧可白花些時間,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就在他轉過身來的一瞬間,暗淡火光映出一張麻風病人般的畸形面孔——
塌陷穿孔的蛇鼻,滿是尖牙的裂口似笑非笑,一直延伸到耳根……
一對被棉絮狀黏液包覆、四分五裂的血紅裂瞳,正如鬼魅般陰森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