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衛又輕盈落地,真是兔起鶻落,敏捷無比。
試卷被找回來了,號舍那頭卻有巡守官兵大喝:“都低頭,不許看!”
然後,丟了試卷的那個學子被“請”出了號舍。
學子傷心大哭:“我的試卷……我辛苦寫的試卷啊!試卷找回來了,我沒作弊,為何不許我再考試?”
“試卷保管不當,自然取消考試資格,走走走,明年還想再考就莫要喧鬧。”
……
科考,自來如此殘酷。
誰也沒有辦法,其餘學子越發謹慎,埋頭答題。
不知不覺,日影漸偏。
直到申時初,只聽:咚——
悠長的鐘聲又響起來了,該收捲了。
考場內頓時響起一片焦急、甚至是哀求聲:“我的卷子,我尚有幾題未曾答完!可否容在下再答一題?”
“莫要糾纏,再不守規矩,接下來兩場便都不要考了。”
“旁人都能答完,怎麼只你答不完?”
有人卻哭起來:“我……我也不曾答完。”
“安靜安靜,再吵取消考試資格!”
府試第一場,無法完全答題者甚至超過三分之一。
大黎朝的考試,從來就是縣試最簡單,其餘一場難過一場。
難怪要說童生不算功名。
大黎朝透過縣試就算童生,這與陳敘記憶中某些朝代要府試才算童生不同。
但大黎朝的府試與院試基本是連考,中間只間隔七天。
這種制度卻又使得秀才的考試猶為殘酷。
試卷終究都被收走了,不論是哀求也好,哭泣也罷。你縱有再多不甘,只要還想繼續考下去,就要學會接受現實。
頭場試卷被收走,第二場試卷還未發下。
雖只是半下午,尚未到晚上,此刻卻是學子們第二次進食的時間。
因為許多學子第一場的時候其實也如陳敘一般,是什麼都不吃的,怕學子們餓花了眼,這個時候才准許大家吃些東西。
而一刻鐘後,還有第二場試卷要發下。
兵丁們巡守兩側,有領頭官兵連喊:“不許交頭接耳,互相說話!”
大家便連吃東西都只能放輕了聲音,誰也不敢大聲喧譁,以免被蓋上作弊之嫌。
因為只考兩天,陳敘就只帶了些極小塊的薄餅做乾糧。
帶這個不為別的,就為了直接表明自己並無夾帶,希望查驗的小吏莫將食物撕得太碎。
但即便如此,這薄餅也還是被撕碎了許多。
陳敘只隨意吃了幾口便放下。
他如今氣血充沛,精元充足,莫說是一兩日不食,便是三五日不食其實也不算什麼。
此刻閉目養神,倒好似真有了些“養吾浩然之氣”的意味了。
真可謂,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一刻鐘後,第二場試卷發下,題目一被翻開,考場卻是一片譁然。
原來這一場考的不僅是有常規的經典長篇默寫,居然還新增了術數與律例題!
果然正如考前所流傳出的風聲那般——
但是,須知不是每個人都聽到過風聲的。
“肅靜!”
卻聞兵丁怒喝響起,這一喝,就讓所有人都清醒了。
喧譁被鎮壓,全場再無聲息。
天空卻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水嘩啦啦敲打在考生的號舍頂棚上、貢院的青石道路間,還有些濺在人們的衣袍下襬、單薄鞋面……
雨來之疾,猶如人間一場哭。
有了雨聲掩蓋,先前被壓抑情緒的學子終於可以稍稍釋放情緒,悉悉索索的啜泣聲便隨之悄然響起。
這下子,沒有兵丁能再喝止眾人“肅靜”。
功名便是如此,你來時一定走過荊棘。
陳敘的心卻很靜,原本被壓制得厲害的先天一炁此時反而更活躍了些。
莫怪總有些修行理論說,你要出世,便先入世。
不見過名湯風雨,利輾霜雪,又怎知天下熙攘,不敵修真得道?
第二場的考試時間很短,大家伴著風雨聲快速答題,在焦急中與時間賽跑。
風雨在黃昏時歇息了,一夜寂靜與蹉跎。
第二日天矇矇亮時,只聽聞“咚”一聲鐘響,第三場的試卷發了下來!
這一場,無他,唯有一首試帖詩而已。
至於策論,府試時無,等到院試,自然就有了。
陳敘翻開試卷正要看題,忽然感覺頭腦昏昏沉沉,眼前不知何時竟來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半透明,像縷輕煙般飄到陳敘面前,伸出一雙朦朦朧朧的手,似乎是要將他雙眼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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